顧峙的房間很幹淨。
裝修和家具都是簡約的黑白色,沒有堆放任何多餘的東西,第一眼瞧上去空蕩蕩的,略顯蕭索。
桌上放着一杯威士忌,看來是她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獨酌的閑暇時光。
李棠梨不是第一次走進異性的房間。但不同于紀嘉譽,一走進這裡,她就無可避免地聞到了顧峙的氣味。
就是那股在他身上若隐若現的木質香,現下卻四處遊蕩,明目張膽得撲過來,入侵她的鼻息,将她整個人都裹挾在其中。
毫無分寸的木質香的主人彬彬有禮地指了一下方位,避嫌地站在原地,沒有動。
李棠梨連手腳都不知道放哪兒合适,走路差點同手同腳。
浴室内觸目可及,全是顧峙的私人用品。剃須刀,啫喱水,标簽寫滿外文的男士護膚品,深灰色的毛巾。
這些陌生物品強烈的存在感無一不在提醒李棠梨,她突兀地闖入了顧峙的私密空間。
總感覺怪怪的。
李棠梨壓下心頭的不自在,計劃速戰速決。
牆上那方往常倒映着顧峙的鏡子,靜默地注視着她扯開了浴巾。
淅淅瀝瀝的水聲響起,像是一場小雨。
顧峙不自覺地握緊酒杯,空氣摻雜了什麼粘稠的東西,黏糊糊地粘連在心頭,攪得他心神不甯。
轉念想起紀嘉譽的質問,他仰頭飲下一口,酒精辛辣地灼燒着咽喉,煩躁有增無減。
瞥了一眼浴室的方向,他索性走到陽台。
的确是沒關系,也不能有關系。
李棠梨是别人女朋友。準确一點來說,是他外甥的女朋友。這就更不應該了。
雖然鬧了不小的矛盾,但畢竟還沒有分手。
即使分手了,以他的年齡和閱曆,對李棠梨這樣淺顯易懂的小女孩動心思,無疑也是很不道德的事。
太不像話。
水聲漸止,接着是女孩輕輕的腳步聲,她踩着水,沒拖沓太久,浴室的門再次打開。
“顧先生,我洗好了。”
一回頭,顧峙見李棠梨站在那裡,帶出一團濕濕溫溫的霧氣。她臉頰被熱氣熏得暈着紅,黑發齊整地捋在耳後,模樣很乖。
“謝謝您借我浴室用,那我先回去了,不繼續打擾了。”
發梢還滴着水,濕着頭發回去,又着涼了怎麼辦?
顧峙擰起眉:“把頭發吹幹再走。”
李棠梨眼神躲閃:“我回去吹就好。”
她嘴唇生得很小巧,說話時一開一合,似乎張不大。她是因為這個才不愛說話的嗎?
李棠梨說完,沒聽到回應。
瞧過去,見顧峙靜靜立在陽台上,修長的身影淹沒在漆黑如墨的夜色裡。
她的心砰砰直跳,本能地後退了一步。
見她後退,顧峙突然動了。
他慢條斯理步入燈下,将酒杯放到桌上:“李棠梨,你究竟在怕什麼?”
看着顧峙那張臉,李棠梨嘴唇嗫嚅,不等她回答,他接着說:“萬一客房的吹風機也壞了,你再回來找我嗎?還是濕着頭發睡,第二天又感冒發燒?”
話是有些道理,但是語氣太差了。
尤其是他面無表情地盯着她:“還不快去?等着我給你吹嗎?”
突然間這麼咄咄逼人,一點兒後退的餘地都不留給她。
李棠梨咬住嘴唇,半晌,又氣又慫地憋出一句:“……不麻煩你了,我自己來。”
嘴太笨,沒拗得過他。人在屋檐下,她隻能老老實實低頭聽從指令。
見把人勸住了,顧峙才垂下眼,光線一照,手背上閃着一片水漬。
他啧了一聲,抽出兩張紙巾,力道粗魯地擦去在陽台時,不慎傾灑出來的酒液。
大概是被他刺激到了,李棠梨頭發吹得很幹爽。因為心急,動作不是很精細,頭頂翹起來幾根發絲,顯得有些毛燥。
這時候仰臉望他,眼睛又圓又亮,她自己不知道,在顧峙的視野裡,她整個人毛絨絨、氣鼓鼓的,更像是小狗了。
指尖顫動了一下,顧峙點頭:“回去吧,今晚早點睡。”
他的手扶在門把上,打開門,李棠梨猶豫片刻,還是禮貌地跟身後的男人說:“晚安,顧先生。還有,謝謝你。”
他回道:“晚安。”
然而,在她走後,那扇本該合上的門,卻微微敞着一道縫。
顧峙無聲無息地站在門後。
透過縫隙,他的視線跟随着毫無所察的女孩,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處,門才徹底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