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在陽台上冷靜了一會兒,才走進浴室。
霧氣凝結成的水珠在鏡子上蜿蜒滑落,目光落在洗手台上,被什麼東西吸引了注意力。
他伸出手,拿起了那兩個明顯不屬于他的物件。
一對兒銀色的耳環。
是不小心落下的嗎?
耳環粗心大意的主人李棠梨此刻正躺在床上。雖然她當時有些生氣,但氣來得快,消得也快,這時候又覺得顧峙是個好人了。
于是給人家開脫,或許他隻是心情不好。無論如何,今晚如果不是對方出手幫忙,她是不可能這麼幹燥而舒适地入睡的。
意識逐漸模糊的李棠梨沒注意到床頭櫃上的手機亮了。紀嘉譽終于姗姗來遲,回應了她的求助。
但她已經不需要了。
手機屏幕徒勞地閃了兩下,很快熄滅了。
*
李棠梨沒有賴床的習慣,第二天準點醒來。
顧家有阿姨專門負責衛生,但她還是自己動手打掃了一遍,把用過的東西整理得差不多了,門外響起敲門聲。
打開門,來人是顧語琴。她今天沒坐輪椅,臉色還是病歪歪的,但是精神頭不錯。
“我還擔心你沒有醒。”她笑眯眯地說:“可以陪我散個步嗎?”
上回突發哮喘,在病床上百無聊賴躺着的時候,顧語琴還時不時為此而遺憾,當時沒能領着李棠梨遊覽整個莊園,今天想全了這個念想。
現在時間還早,顧語琴帶着李棠梨參觀了一圈,除了後院的湖泊,莊園裡甚至還有網球場和停機坪。
沒見過市面的小市民李棠梨頻頻震驚,對顧家的富有程度再次有了一個新的認知。
到後面,她都有些麻木了。
花房單獨用圍擋封了起來,顧語琴輕描淡寫,說是由于上回的意外而又重新整改。
沿着湖泊旁搭建的木棧道漫步,她頓足,回頭看她:“這裡很大,是不是?
李棠梨誠實地說:“很大。你一直住在這裡嗎?”
顧語琴放空思緒,看向遠處:“對,我人生的絕大多數時間都在這兒度過。你第一次來,乍一看,覺得很廣闊。但實際上走完一圈,也隻是需要一會兒功夫而已。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地呆在同一個地方,相同的東西看了無數遍,一點新意都沒有了。”
她惆怅地半仰着面,李棠梨驟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原來,她就是顧語琴的“新意”。
尋常人被另一個人當作新鮮玩具一樣看待,多半是要感到莫名其妙,繼而生氣發怒的。李棠梨卻好脾氣地沒去計較。
她笨拙地安慰:“其實外面也不一定有多美好。”
顧語琴似有同感,回憶起來:“說起來,我曾經去過學校,那個時候我鬧得太兇,加上有一個很親近的哥哥做擔保,所以家裡勉強同意了。但我隻堅持了一個月。因為我病怏怏的,沒幾個人願意和我玩,後來又在學校發病,差點死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所有人都吓得不行,之後就不讓我再去上學了。”
吸取了前車之鑒,顧家上下對她過于緊張的态度也是情有可原。
時間差不多了,她們回到别墅,人都醒了,顧家姐弟分别占據了沙發兩端,一個人在讀報紙,一個人在看電視報道的經濟新聞。
隻有紀嘉譽還不見人影,鬼知道要睡到什麼時候。
顧淑鳳和顧峙都要去公司,還得掐點趕着把李棠梨送回家,日程緊,沒那個閑工夫等紀嘉譽,幹脆就直接開飯了。
顧淑鳳的公司和李棠梨是反方向,所以商量好讓她坐顧峙的車。
一切安排就緒,結果剛吃完飯,紀嘉譽就下樓了。
他揉了揉太陽穴,先喝了一杯溫水,才懶洋洋地對李棠梨說:“收拾好了嗎?我送你回去”
李棠梨一愣,沒預料到他會主動送她。
顧峙掃了他一眼,沉聲說:“你昨晚幾點睡的?自己暈成這樣,怎麼送人?”
話沒說完,就見原本站在一旁李棠梨直接坐到了紀嘉譽身邊,關切地湊近瞧他。
顧峙不作聲了。
見他還有些惺忪,她有些憂心:“嘉譽,你要是累的話,還是上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紀嘉譽打了個哈切,沒當回事兒:“我說送你就送你。而且是司機開車,又不是我開。”
昨晚遊戲中場休息時,他才拿起手機,看到李棠梨發來的求助。
她是很知道進退的,兩條消息,一個未接來電,就懂事地沒再問過了。
往上一劃,他們的聊天框裡,絕大多數都是左邊在自言自語唱獨角戲,他的回複零零落落,湊不全幾句話。
再想起上回因為一句氣話害她在水裡呆到發燒,紀嘉譽終于有些愧疚。
興許是覺得這些日子冷落了她,所以今天早上,出于補償心理,他想送送她。
可是李棠梨剛坐下,紀嘉譽突然神色一變。他傾過身,在她肩頸上嗅聞了一記。
李棠梨不明所以,身子躲了躲,紀嘉譽卻一把按住她的手腕。
他問:“你身上是什麼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