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到一點都不意外。
謝泠眸光微凝,俯下身,纖長的手指捏住裴昭的下巴,指尖的溫度讓她微微一怔,但很快壓下心頭的異樣,聲音發涼:“你覺得我不敢?”
裴昭仰頭看她,蒼白的面容在燭光下格外脆弱,但他的眼神中卻沒有絲毫退縮,反而輕輕點頭:“你不會。”
“呵。”謝泠嗤笑一聲,旋身坐在了一側的椅子上:“你中的箭不嚴重,過幾個時辰就會溶于你的體内,你應該知曉這是何意,若你不願,可以現在就把他們逼出來。”
裴昭緩緩起身,搖頭,聲音嘶啞如同破風箱,勉強隻能聽到一個氣音:“不必。”
修士魔氣入體,等同于堕魔。
她想斷了自己的修真之路,不想讓自己再回到修真界。
謝泠盯着他蒼白的面容,忽然覺得有些無趣和煩躁,她起身給自己斟了杯茶,茶水在杯中打着旋,映出她略顯淩亂的眉眼。
這家夥身份不簡單,但從他剛剛施術的手法上看就絕不可能是一個小小的金丹期修士,那行雲流水的動作,分明是深谙劍修一道。
正是因此,她本意的試探才會變成甩出暗器,将他身上注入魔氣,迫他選擇。
尋常修士若是想要修魔要受的苦比她當初更難。
煩死了。
謝泠手抖了一下,茶水灑出了茶盞,在案幾上留下一大片水漬。她正欲掐訣,身後突然探出一隻手,掐訣掃去了桌子上的污漬,然後伸手從袖中取出一方素白的帕子遞上,而後,目光落在她濕漉漉的指尖上。
謝泠扣住他的手腕:“你到底……”她閉了閉眼,“算了,等你傷好了,你便搬出魔宮,去學宮修習。”
裴昭喉結微動,張了張口,低頭在天機鏡上寫道:【現在?四方魔會怎麼辦?】
“我自有其他安排。”謝泠揮揮袖子,轉身離去,背影卻有些倉皇。
裴昭望着她的身影漸行漸遠,桌子遺留下了一瓶回靈丹,他緩步上前,指尖輕輕摩挲着瓶身,忽而低聲一笑。
他轉頭看向窗外,遠處魔氣翻湧,如同他此刻難以平靜的心緒。
這間屋子分明是謝泠的内殿,如今卻被他“霸占”,她甚至沒有出言趕走他,隻說等他傷好搬離。
裴昭唇角微微勾起,似是想起什麼,他拿出天機鏡,指尖輕點,虛空彈出一道屏幕懸浮于身前,鏡面泛起漣漪,映出一張如玉的面容。
司道芮正在奮筆疾書,桌子上堆滿了廢稿紙,她如今是文修。天道曾提過,要她能得證大道,飛升之時便是回家之日,如今也算是有個盼頭。
司道芮從廢舊紙張堆裡擡頭:“咋了?”
裴昭垂眸:【她讓我去學宮。】
司道芮瞪大了眼睛:“你不會說話了?”
裴昭抿嘴:【天道不允。】
司道芮立刻意識到他的意思,倒抽一口涼氣:“行吧,不過你去學宮?那邊不都是一些魔界的修行學府?你要修魔?”
裴昭點頭。
“真不打算當劍修了?”
裴昭點頭。
“也行,反正你早晚也是要修魔的。”司道芮問,“現在你順利留在了魔界,也算是完成了我們一開始的計劃,後面勾……追求表白,還需要我們幫你?”
裴昭微微搖頭:【四方魔會在即,我擔心阿泠,她讓我去學宮修習。】
“四方魔會就在學宮舉辦,你先去學宮也是好事。”
裴昭疑惑。
“你居然不知道?”司道芮瞪大了眼睛,“阿泠從來不會做無用功,四方魔會是魔族十年一度的盛會,屆時會在學宮設立場地,估計讓你提前去熟悉一下,好搞事情吧,别的不說四方魔主的不少親戚都在學宮裡,那裡頭……”司道芮搖頭,“烏煙瘴氣的。”
裴昭若有所思,原來如此,但……
他望向遠方,總覺得阿泠隻是現在不想見到自己。
裴昭猜的很對。
謝泠疾步走出内殿才意識到自己憑什麼把自己的房間讓給裴昭!
她一路帶着氣走到魔宮的小花園。
暮色四合,她依靠在小花園的欄杆上,支着下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着手裡的小石子,将它們扔進湖裡。
石子沒入水面,驚起一圈圈漣漪,波紋層層蕩開,看得人更加煩躁。
她望着自己水中倒影,忽然發現自己眉梢竟然帶着淡淡的笑意。
“冤有頭債有主,你沒必要把靈石扔到水裡撒氣吧。”飛凰踏入亭子,坐在她身側,拽過她的手,看到她手裡的石頭:“倒是還有點理智,知道用沒靈氣的。”
謝泠轉過身,将手裡一把失去靈氣光澤的石頭扔在桌子上:“我又不傻。”
飛凰斜睨她一眼:“我看你現在這樣子就挺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