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律耶這樣蹲在荊芥面前,如利刃彎折。荊芥擡眼看着他,帶着不谙世事的純淨與天真,似乎襯得他也柔和了一點。
那一副遮擋住眼睛的冷冰冰的機械目鏡,仿佛也終于有了一點人情。
幼崽,果然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
考場中,荊芥的能力給阿律耶争取到了很大的先機,而且多了一個幫手,不管幫手能力如何,他總不至于淪落到腹背受敵的境地。
他以極快極狠的速度一刀一個解決掉前面的五脊獸,很快他面前就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屍體,另一邊的荊芥雖然吃力,但也勉強始終将五脊獸攔在一個安全範圍之外。
其他的幼崽也沒有幹等,動用渾身的力量對試圖靠近自己的五脊獸連打帶踹,五脊獸在荊芥花香氣的迷惑下攻擊力降低了很多,有些甚至看起來昏昏沉沉一門心思隻想找到花香的源頭,被幼崽踹一腳之後就會跌跌撞撞往後退去。
阿律耶在殺掉最後一隻五脊獸後,松了一口氣。
系統的電子音“叮咚”一聲響起來。
【1号考場,已完成考試任務:消滅異獸。獲取本次考試最終勝利。】
【現在開始傳送考生。】
周圍環境開始如影像一般扭曲抽動,幼崽們一個一個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中。
阿律耶卻感覺不對,上次接幼崽離開考場時,場景始終都是穩定的,并沒有出現過這種類似故障的情況。
果然,就聽見接連響起兩道抽得一卡一卡的電子音:
【考試正式結束,考場正在關閉。】
【發現錯誤,無法關閉考場……】
外面的林就聽見這聲音,腦瓜子疼之餘,心中居然荒謬地湧出了一種習以為常。
他緊緊盯着考場的影像,生怕這個時候再出來什麼解決不了的幺蛾子。
考場中,遍野都是五脊獸的屍體,幼崽們差不多已經全都被安全地傳送走了,現在隻剩下阿律耶和看起來已經筋疲力盡的荊芥。
突然,嘶嘶抽動的影像中,在荊芥的那一邊,一隻早已經倒下的五脊獸緩緩撐起了身軀,兩眼冒着紅光一點一點逼近頭頂花朵早已經枯萎凋零的荊芥幼崽。
剛才以為一切結束,靜恩清第一時間就已經沖去隔壁設備室查看從考場中退出來的幼崽,現在隻留林就一人在這邊緊張地看着這一幕。
然而就在那隻五脊獸靠近荊芥的時候,一直抽動的全息投影突然“咔”一聲徹底斷開,然後像個藝術裝置般飄起了雪花。
荊芥似乎已經累得無比遲鈍,好在阿律耶的反應依舊迅捷,就在那隻五脊獸有所動作的時候,阿律耶突然回過頭。
即便是重傷狀态下的五脊獸也是動作極快,他和荊芥幼崽一直各守一邊,那是一個幾乎無法在瞬間及時沖過去的距離。
而阿律耶在剛才纏鬥的過程中根據異獸的表現,差不多也能猜出來荊芥幼崽現在的狀态了。
就在五脊獸即将張開嘴吞向荊芥的那一刻,阿律耶突然猛撲過去,他倒在地上滑出一段距離,直接撞開荊芥躺倒到了五脊獸的身下,然後以最穩準狠的速度擡手,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從下斜插進了那隻五脊獸的背脊連接處。
猛獸渾身戰栗,低啞地嘶鳴一聲,腥臭的鮮血瞬間順着縫隙裡流出來,澆了阿律耶滿手。
再也支撐不住的荊芥幼崽倒下來,棉花一樣軟軟砸在他身上,小小一隻輕得好像一點重量也沒有。
幾乎是下意識地,阿律耶一把推開那隻死掉的五脊獸,順便遠遠移開了自己沾滿鮮血的那隻手。
血水滴答滴答落進泥土裡,幼崽白皙的臉上一點血污都沒有。
阿律耶低下頭,幼崽在他的懷抱裡輕輕地呼吸,他的心髒也随之緩慢而沉穩地跳動着。
他愣了一下。
心髒總會跳動,征戰時無數驚險的時刻,腎上腺素飙升,渾身血液逆流,心髒帶着脈搏都會一起鼓動,心跳聲近在耳邊,有時甚至能聽得一清二楚。
而這一刻,他近乎驚奇,仿佛是第一次以這樣的感覺感知到自己心髒的跳動。
輕輕的,平和的,不止不休的。
明明才曆經過一場戰鬥,那心跳卻不狂放也不熱烈,唯有存在感分明。
聯邦形容他是一把利刃,他也一直這樣看待自己。
他要自己無往不利,他要自己無堅不摧,他要自己戰無不勝,隻有這樣他才會是令家族驕傲的、合格的戰士。
不可以柔軟,不可以脆弱,不可以擁有任何懦弱且無用的特質。
可是這一刻,他用半生錘煉的鋼鐵之軀接住了這個世界上最柔軟脆弱的東西。
阿律耶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他想了半晌,隻想到了林就所說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