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鈎玄把藥箱往案上一扔,勉強壓了性子坐下來,給自己倒了碗茶猛灌下幾口,冷笑道:“這才一天過去,江家就急不可耐地來打聽消息了。”
蘭因眨着眼睛看他,施鈎玄這才真正注意到他的存在,又見蘭因神色清靈,皺眉道:“你這麼快就醒了?感覺怎麼樣?伸手過來我幫你把把脈。”
蘭因乖乖舉手過去,施鈎玄探了一會兒,道:“奇怪,”他仔細打量起蘭因:“你怎麼恢複得這麼快?”
蘭因不理解他的驚奇,隻是憂心地攥着衣角道:“剛才,我看到他吐血了,好多好多黑色的血……”
恰巧,廳間又響起了歡聲,施鈎玄焦躁地啧了聲,不住不耐煩地拿手指點着桌案,側耳細聽着那邊的對話,也沒心思再去細究蘭因身上的那點兒不尋常了。
就聽那邊的江朝徹終于不緊不慢地拐到了正題:“……其實我這次能成功從中州偷跑出來,主要還是因為大哥有正事要忙,沒空再盯我——那位映月禅師座下的大弟子檀那和尚忽然來了中州,向江家求助。
宣虞沒有接話,倒是朝頤極為驚訝:“檀那到中州求助什麼?”
一時,無人回答她,朝頤覺出氣氛的微妙,聲音有些繃緊:“小九,怎麼回事?”
江朝徹仍是那副吊兒郎當的語氣:“據說那檀那傷得極重,見到大哥時隻一息尚存,半句話沒說完便暈了過去,再人事不知。大哥着急找人救治他,而我便趁他不注意跑了。”
朝頤驚道:“檀那重傷?!——宗主,”她問得頗有些小心翼翼:“我聽說回來的弟子裡也有幾個都受了不輕的傷,是在西洲時發生了什麼事嗎?”
施鈎玄輕輕嗤笑了聲,那邊,宣虞終于開口道:“提桓和崔羅什忽然在法會上現身,許多人沒躲過他們的暗算,元景霄死了,鬼獄的結界也被破開。我離開時沒看到最後的結果,但既然檀那孤身逃到了中州,那隻能說明維摩诘宗很可能沒剩下多少幸存者。”
他的聲音放得很輕,然而回蕩在阒寂的廳室,卻比炸雷更響,許久的靜默過後,朝頤的聲音因為震驚而顯得失真:“怎…怎麼可能?!”
宣虞沒有安慰她,隻是含着笑問:“九公子,你想要知道的,我現在已都告訴你了,作為交換,你是不是也能别再保留其餘的部分——檀那昏迷前到底留下了什麼話,能讓你連夜不遠萬裡跑來蓬萊?”
江朝徹的聲音有些低落,也有些無奈:“事實上,我們隻是感知到毗鄰的西洲發生異象,又見檀那隻剩下一口氣,才猜到法會可能出了難以料及的變故——而檀那當真隻來得及說出半句話,啊,不是半句話,實際上,他隻留下了三個字。”
“——婆羅門。”
施鈎玄手邊的茶杯應聲落地而碎!
那一刻,他下意識側眸看向蘭因,目光無比地冷厲。蘭因被他看得心間一緊——施鈎玄的眼神,一下教蘭因想起他第一次見到自己時的樣子,然而下一瞬,施鈎玄便垂下了視線,眉心卻蹙得更緊了。
——不同于他的失态,宣虞對此的反應堪稱平平,隻聽他淡淡地“哦?”了一聲:“是指十多年前被仙盟聯合剿滅的南土魔宗‘婆羅門’嗎?”
江朝徹苦笑:“我們也實在不清楚,宣宗主是知道的,江家向來從不插手仙盟的事務,我們着實毫無頭緒,這才硬着頭皮來探探宗主的口風,畢竟宗主是劍仙嫡傳弟子……”
宣虞沉吟道:“我被師父收入門時,婆羅門早已覆滅,之後也從未聽師父談及,但門内應該收錄有相關的記錄,我這就派人去查一查。”
江朝徹像是松了口氣:“那就多謝宣宗主了。”
而直等他們徹底離開了霁山雪居,施鈎玄這才大步轉進了廳房,蘭因猶豫着慢慢跟在他身後——方才施鈎玄那一眼,讓他莫名有些不安,于是隻敢遠遠地扒着門邊,隻探出一雙眼睛朝裡面偷看。
就見宣虞仍舊維持着那舉杯送客的姿勢,卻是不斷地在往那茶杯裡狼狽地吐着血,黑稠的血不意落在他的襟袖間,宣虞垂眸靜靜看了一會兒,才抖着手默默抹去沾在下颌的血垢。
施鈎玄忽然道:“江朝徹為什麼忽然提到‘婆羅門’?”
宣虞還在控制不住地咳着血。
施鈎玄煩躁地來回踱着步:“敢這樣明目張膽地來試探你——他們是不是知道你中毒的事了?!我早和你說過,和江氏合作不異于引狼入室、與虎謀皮!他們遲早有天會反噬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