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澄聽到有人叫自己名字,鯉魚打挺地縱直起身:“哎喲!這不是我們的‘小古闆’……哦不——是‘小夫子’嗎?”他拍了拍腰間連串挂着的幾個儲物囊:“我當然是搬過來和你做鄰居啊!”
仲書鶴的臉色一時比剛看見蘭因那會兒還差了起來:“你不住在靠近紫翠丹房的‘紫霞間’,搬到此間來幹嘛?!”
“唉!”秋水澄歎氣:“我也不想搬得這麼遠啊!可那邊近來炸爐的人實在是太多——‘紫霞間’的房室都給炸得不夠用了,管事隻好先換個區域分配居舍給我,”他說着,轉向蘭因幾人:“你們中的誰是我的新鄰居啊——喲!巧了,認識啊!這不是鐘硯那天帶着的幾個新入門的師弟師妹嘛?”
經他這樣一提,蘭因等人也想起來:“你是當時和鐘硯師兄搭話的那個……”那天匆匆一面,隻記得這人邋遢狼狽的外貌,如今收拾幹淨,卻見也是個清俊人物,特别一雙眼睛,秋水似的明亮照人,尤其是在有意無意地劃過蘭因時,閃過出某種一眨即逝的奇異光彩,同時半點不耽誤嘴裡笑嘻嘻地,打着趣同他們作揖道:“不才是我是我。”
接下來,因秋水澄要折騰着收拾東邊的竹樓,實在吵人,仲書鶴憤憤避了出去,也沒心思再趕蘭因和鐘纨兩人,蘭因幾人便在庭院尋了處僻靜的亭子,商量起選課的事宜。
鐘纨指着蘭因的課表道:“……至于剩下這幾門,我打算大多都選和蘭因同樣的,一來宗主做的選擇總不會差,二來蘭因還是年紀太小了,上課時要是遇到什麼問題,我們多少也方便幫襯着些。”
宋文期沉吟道:“那我除了文道課以外,也都跟着你們選吧。”
“咦?”秋水澄不知什麼時候湊了過來:“你們怎麼都沒選朝頤長老的丹道課啊?這可幾乎是人人必修的大熱門!”見幾人聞言,神色各異地看向他,秋水澄又笑着指點:“反而這個什麼‘修仙常識理論述略與實踐指導’,一看名字就是很雞肋的課嘛!我都沒聽過呢,恐怕通過了也拿不到什麼有用的稱号。”
鐘纨有些意動:“那我們……要改嗎?”
蘭因素來對江朝頤避之唯恐不及,聞言,連忙一勁兒地搖頭拒絕,秋水澄見狀笑道:“蘭師弟怎地這般抗拒啊?”
倒是鐘纨見他的神色,忽然反應過來緣由,不着痕迹地轉移了話題:“這課程是宗主做主為蘭因他定下的,不好随意更改——時候不早了,秋師兄,我們幾個都接下了種植任務,任務堂規定今日辰時會分發種子,我們再不趕去恐怕就要遲了。”
秋水澄笑着與他們作别:“那你們可得抓緊,否則去晚了,可就隻剩人家挑剩下的了!”
然而,等幾人趕到任務堂時,任務堂前還是早排起了長隊,輪值到管理、登記的那位執事姑姑幾乎忙得腳不沾地,終于排到他們幾個時,這執事姑姑接過身份玉牌時的神态已很不耐煩,然而一瞟見那上面的名字,卻忽然臉色一變,語氣也倏爾柔和了下來:“蘭因?你也來啦?”
這聲音有些熟悉,蘭因一愣,這才踮着腳,使腦袋完全露出櫃台,擡頭仔細打量向她的面容,既而才恍然認出——這執事分明就是當初管理外院雜役、受指使搓磨過蘭因的那位韓姑姑!
蘭因自去到宣虞身邊後,便再沒見過這韓姑姑,這會兒乍然遇見,内心深處對她的畏懼又一下湧了上來,還沒來得及說話,這韓姑姑便又态度親熱地俯身湊近了他:“讓姑姑好好看看——這一年下來果真長高了不少呢!模樣也越發俊了呢!姑姑看着竟有幾分像宗主的神韻了!”
蘭因本還緊張着,然而聽到她說自己像宣虞,那緊張就被别的感覺所完全取代了——他還是第一次聽人說這樣的話,走路都有些飄飄的,領完種子後,本來便要和鐘纨一起去藥廬當值,然而蘭因卻耐不住正在心裡沸沸的情緒,找了個借口,便一個人一路跑跑跳跳地回了雪居,而遠遠地,竟就看見庭院裡,宣虞正難得閑暇地在運筆作畫,而丹哥正在旁捧着本展開的名冊,低聲同他說着什麼。
蘭因這時已激動地飛快跑了進來,可到了近前時,他忽然記起了早間那被江朝頤到來所打斷,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認錯,腳步一頓,望向宣虞,不由又有些躊躇了起來。
宣虞這時擡手在那名冊上勾塗幾筆:“這幾個人,着重去查。”
打發走丹哥之後,他便繼續蘸筆作畫,動作閑逸,自有說不出的風流意态。蘭因默默地觀察,暗自覺出宣虞這會兒的心情似乎比前些天要好了不少,便稍稍放下了心,再去偷偷瞧他所作的畫,随即不由“啊呀”一聲叫了出來。
——原來宣虞這時正在畫的,就是蘭因自己!
畫中的蘭因手斜持一枝梅花,正背身站在滿院的花間,抿着唇回眸赧然地笑,那模樣、神韻,教看着畫的蘭因也一下不好意思了起來,眼眸變得水潤潤的,擡眼看向宣虞,小聲問:“怎麼畫的是我呀?”
随手給畫中人點唇,宣虞輕笑着“嗯”了聲。
蘭因捂着臉害羞了會兒,便又忍不住去看那畫,看了好一會兒後,忍不住紅着臉開心地同宣虞講:“我覺得你畫得比鐘纨的爹爹還要好呀!”
他這誇贊雖是過譽,卻聽得出完全出自真心,宣虞聽得笑了,抿出一個酒窩,那一慣玉為肌骨雪為神的冷淡神态也随着這一笑,像被周遭漣滟的春色所溫軟似的,徹底消融了。
蘭因一直趴在桌邊,翹着腳看着他,這時情不自禁地,也随着他微彎眼睛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