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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金蘭之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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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那說完此言,室内便陷入了長久的安靜,宣虞繼續慢條斯裡地用碗蓋輕輕撇着茶沫,垂眼啜飲,看不清神情的變化,而檀那亦是不露聲色地默然等待着——這樣無聲的對峙良久過後,宣虞才輕輕“呵”地冷笑了聲:“他這麼告訴你的?”

他擡眼瞥向檀那,眼中殊無笑意地冷冷反問:“而所以,你也就相信了嘛?——相信提桓的說辭?”宣虞說着,手上已不輕不重地撂下了茶盞,發出哐當的一聲脆響,身體則怡然地向後靠,調整作了個更雍容不迫的坐姿,定定望了檀那一會兒,忽而挑唇笑道:“怪道昔年曾有傳言說,維摩诘這檀字一輩的弟子中,大弟子檀那與二弟子檀桓,不僅論出衆難分伯仲,二人的師兄弟感情也極為投契深厚,是以在映月禅師為難繼承人選時,檀那甚至因不願與師弟相争,自願主動出讓,才使那維摩诘的傳承至寶‘明鏡非台’輕易便落入了提桓之手……我從前對此其實是并不怎麼相信的——可卻看你直到今天,還仍舊願意信任他的說辭,且拿來當面質問我,也怪不得會……”宣虞無言地笑了笑,倒是體貼地沒有直接将話說出口,隻是用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來回刮着檀那,對其落到如此境遇的奚落意味顯然已不言自明:“這樣一想,你當初的退讓也無疑才是恰當的——世人都妄言,你那佛眼能勘破提桓的僞裝——可實際上呢?依我看來,你恐怕從來隻勘破的是那些提桓願意讓你看出來的東西罷了。”

這一番話實在是直戳人心肺,教檀那默然了許久,才緩過神,雙掌合什,歉然向宣虞行禮道:“貧僧口笨舌拙,方才言辭或有不當之處,無疑教宣宗主誤會了——貧僧本意絕非是懷疑宗主與提桓有任何牽扯,更非如您誤解那般是來質問您與他昔日的關系——宣宗主确比貧僧敏銳洞察,也更為了解我那師弟,所以貧僧才會虔心來向宣宗主請教,還請宗主息怒,原諒貧僧無意中的冒犯。”

“你說你懷疑他和婆羅門有某種更深的牽扯——甚至很可能是僥幸逃脫了清洗的餘孽,”見檀那已主動放低姿态退讓,宣虞也無意在明面上多為難他,淡淡收起了言辭間那刺人的尖銳:“但很可惜,我恐怕給不了你想要的回答——我确曾被賣入婆羅門,充作門中的首陀羅奴,但或許你也知道:婆羅門覆滅後,所有得救者皆被玄冥宗陵陰真人施加了封禁秘術,封印了和婆羅門有關的全部記憶。因此對提桓這個人,我所餘記憶甚少——他自陳原名‘邝桓’,出身末流修仙世家嶺南邝氏,而在我所知裡,确實有這樣一個人,是全家被屠,一路和我同車被掠入婆羅門中,甚至‘婆羅門’這個名字都是被他叫破告知我們其餘人的,但此後入婆羅門下的記憶,我便悉數不記得了,獲救後,我與他更是分别被帶往蓬萊和西洲,再見面,已是在昆侖那次仙門大比,别說我對他所剩的記憶本就不多,多年不見,誰的容貌、性情又較先時沒有極大的改變?所以你問我他的身份到底有沒有問題,我确實并不明曉,”他微妙地停頓了片刻,語氣放重:“唯獨我很清楚的一點是,我但凡一見他,心裡就厭惡透頂,絕不可能與他是他所言的那種關系。所以我一向避他唯恐不及,就算每次在仙門大比碰見,也從未在私下做任何接觸。”

檀那再度默然,無論宣虞此時是否是因顧慮提桓身份敏感,所以在話中有意地與其撇清所有關系,隻細究他此言,确實可稱滴水不漏。甚至連他自己都可以為宣虞作旁證——因為正是撞見過提桓幾番圍堵宣虞卻總被置之不理,他才會好奇地主動詢問提桓原因,也才會從提桓那裡獲知到他兩人竟有如此淵源……

檀那正想着,卻忽聽宣虞屈指急促地叩了桌案三下,霍地拉回了他的注意:“但我其實并不明白,你為何會這麼執着地堅持認為——提桓的身世有問題,正如昆侖莳花仙子所言,當時參與剿滅婆羅門的大能可是有劍仙、花姑、映月禅師、陵陰真人……況且提桓在映月禅師座下曾學藝十年,禅師都未發現問題,為什麼你卻會懷疑他是婆羅門餘孽?”宣虞頓了頓,定定地盯着檀那:“我記得提桓上次在江府說過,你有此猜測是因‘你看到了他從禅師那裡取回了屬于他的東西’——你是認為那‘東西’屬于婆羅門?所以到底是什麼東西?”

檀那喉結動了動,卻是沒有回話。

宣虞見此,輕嗤道:“其實我一直也都相當好奇,當初究竟發生過什麼,竟會勞動陵陰真人動用最高等級的秘術,來封印我們這些幸存者所有與婆羅門相關的記憶。但看來,你是不打算為我解惑了。既如此,我們也再沒什麼好聊的——而你身中奇蠱,狀況不明,為防有什麼差錯,還是先暫時隔離監控起來妥當。”接着便吩咐丹哥把檀那帶去羨門安置。

檀那默默向他行了個禮告退,而在他離開後,宣虞也終于無需再強壓自己早已是盛怒的情緒,砰地一聲,抖着手,摔碎了手邊的茶盞。從檀那提到他與提桓那所謂的“金蘭契交”,如疽附骨的惡心感覺就在他身體裡不停翻湧——就好像那寄生于他體内的優昙婆羅已再度滋長了出來,又糾纏纏繞上了他的經脈,仿佛毒發時那熟悉的痛苦滋味重現,宣虞被激得渾身氣極發抖——而蘭因正是在這時闖了進來。

他好不容易才終于等到客人離去,就馬上瞅準了時機,迫不及待地抱着自己的玉牌,想來給宣虞展示自己全部課程都獲得了優評,然而這屋裡此時實在太黑了,因此蘭因跑跑跳跳地進來時,不意踩到了那滿地的碎瓷片,蘭因趕忙摸索着去點燈。

——燈火閃爍亮起的一霎,照亮了蘭因的側臉,且因為那燭光的簌簌搖晃,使明暗的光影在他臉上錯落變幻,竟教蘭因原本線條柔和稚嫩的骨相輪廓看上去變得深刻立體了,下半張面龐更是幾乎完全隐沒在了陰影裡——時光仿佛和蠟炬一樣會流淚融化,在這一驚霎,宣虞恍惚卻也格外清楚地看見,那些肖似辛夷的、讓蘭因看上去單純無害的部分漸漸在消融不見了,是以使其下那一直隐藏着的另一張臉的模樣無可掩飾地凸顯了出來——而當蘭因那雙尾梢昳麗上挑的眼眸漾着含情的微笑朝宣虞看過來時,便不可避免地,和記憶裡那雙總含着不明戲谑笑意的眼睛微妙地重合了。一張更為深邃也更顯邪昳的面龐仿佛從蘭因的臉上生長了出來……隔着時空,朝宣虞遙遙相對地微笑……

兩人對視,宣虞神情一動不動地,緩緩捏緊了十指,眯眼審視着面前的這張臉,而蘭因則被師父此時緊繃、警惕而甚至帶有莫名敵意的神色與周身不覺釋放出的威壓蓦地吓了一跳。直到燈花啪地一聲爆開,兩人才都霍地回過了神來。

宣虞率先飛快地垂下了眼睫,以掩蓋住自己情緒的失控,緩緩調整着呼吸,而克制住身體極怒下不自覺的顫抖,那如劍鋒般盛氣外洩的威壓也随之收斂平複了下去,連同所有外溢的磅礴情感——宣虞至少外表又恢複了素日來的溫和。

但蘭因卻不能這麼快就忘記師父那給他感覺像黑洞一樣深深吸附裹挾了自己的深沉眼神,讓他的心當時不自覺地咯噔了一下,然後就像失重那樣身不由己地飄搖,蘭因是茫然的,方才那樣的師父不僅陌生,而且仿佛與他界壘分明而不可推逾,蘭因幾乎疑心是他看錯了,因此驚訝又不安地喚了聲:“師父?”就下意識去握宣虞的手。

可當他觸碰到宣虞的手背肌膚時,卻感到了宣虞竟有微不可察的一個想要抽開手的動作!即便師父很快就強迫自己克制住了,但相較以往,還是明顯有微許的不自然,蘭因何等敏感的禀情,心裡已因宣虞流露出的這對自己疏離抗拒的反應輕輕地刺痛了下,更多還有驚疑:原來自己竟真沒有看錯師父适才的神情!可為什麼?師父明明從不排斥自己親近的啊!而且剛剛來見客人前明明還很好的……

他心念電轉間,忽然就記起了檀那出身維摩诘的身份,整個心神都被震了一下似的突然想起了那對由維摩诘送來的麒麟鎖,更是福至性靈般地霍然将過去宣虞對自己表現出異樣态度時的種種蛛絲馬迹串聯了起來,對了,師父似乎總是會在自己提及生父的話題時變得和平時不一樣——而這檀那分明與那檀金同是出身維摩诘的師兄弟!難道是……他方才對師父說了什麼?!蘭因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師父知道了……?!

早便習慣于揣摩宣虞的心思,因此蘭因其實已經發現了——如果說辛夷隻是兩個人默契地都不願多提及的某種禁忌和傷痛,那麼關于自己的生父,就更像是某種一直潛藏在暗處的、危險而醜陋的陷阱,他能感到師父每每對此的恨惡和由衷的排斥,甚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試探和忌憚……所以當最初自己誤會師父就是自己生父時,師父才會因為嫌惡表現出對自己的冷漠,他并不知道那個生父“檀金”和師父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卻非常怕師父因此遷怒到自己,所以更加地不敢去問,隻好像鴕鳥一樣蒙住腦袋假裝自己一無所知,但他蒙蔽了自己,卻沒想到,有這樣歹毒的人要專門來破壞他和師父的關系!

蘭因自覺已完全想明白了關鍵,又氣又急又害怕得要命:“師父,那個和尚剛才和你說什麼了?!”

可他這一質問,正戳中宣虞的敏感神經,宣虞聞言,倏地擡眼看向他,甚至不再掩飾眉目間懾人的冷厲之色,兩人間一下又恢複緊繃的氛圍教蘭因更覺傷心難受了,一直以來最恐懼的事成了真,想着師父一定已全部知道了,說不定比他自己知道得還清楚,他的聲音裡便不覺帶出了委屈,發洩一樣地捂住臉喊道:“可我真的就見過他那一次!我娘也沒有告訴過我,所以我根本就不知道,也完全都不想要這個爹爹——他和那個大魔頭提桓是一夥的,我知道他也是個作盡了惡事的大壞蛋!可我和師父、文期師兄才是一夥的,我怎麼…怎麼能有這樣一個是魔頭的爹?!——我恨不得他根本就不存在,恨不得他現在立馬就能死了才好!我才高興!……我就不能沒有爹嗎?”

宣虞開始還緊蹙着眉,聽着聽着,卻不由抿了唇,尤其聽到“我就不能沒有爹嗎?”的這控訴時,内心更有所觸動,而擡手微微用力,揭開了蘭因捂住臉的雙手:“你從前跟我承諾過什麼?”

蘭因已經哭得抽噎了,一時沒反應過來師父這是在問什麼。

宣虞使力把握着他的手腕,緊緊地盯着蘭因的眼睛,同他确認:“你說你會為了我,不要你的生父——對不對?”

蘭因用力點頭,又怕宣虞不信般,也望進他的眼睛發誓:“我隻想要師父,永遠也隻要師父。”

“好,”宣虞輕輕應道,手指仔細地撫摸過他的眉眼,仿佛在借此更準确地檢查、記憶,而将他和其他什麼人區别開:“我相信你。”

***

檀那被領入了羨門,公輸儀為他打開了間囚室的墓門,但對方畢竟并非囚犯,因此公輸儀禮節性地側身欲請他進去。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這瞬間,一道身影已快如鬼魅地來襲,迅猛地撲過來扼住了公輸儀的脖頸,韓靈雨神色分外狠戾:“放我出去,不然……”

檀那神情一動,剛要出手,卻聽這人忽然連連慘叫了起來——公輸儀神态分毫不慌地擡手擰向裝在韓靈雨手肘間的傀儡機關,又連動幾處安裝在他身上關節要害的機括,頃刻便利落地掙脫了韓靈雨的束縛,看着對方身體不由自主地倒地痛叫,公輸儀笑了笑,模仿他方才的口氣:“老實點,不然……”

韓靈雨又羞又憤,自覺已喪盡身為刺客的尊嚴,氣得大聲叫嚣:“士可殺不可辱!你們有本事就直接殺了我,也好過這樣長期折磨我!”

公輸儀笑道:“宗主可沒吩咐要殺你,不過你現在被關在我們羨門,也算歸我管轄——正巧我師父想趕着元宵節辦個傀儡燈展,我們忙得手下傀儡都不太夠用了,我看你精力還挺旺盛的,不如也過來幫忙打個鐵鋸個木頭什麼的吧。”

韓靈雨立刻閉嘴了。公輸儀這才轉身,請檀那也進去。墓門随即再度阖攏了。

這件墓室倒很寬敞,隻是四下空空全無一物,檀那揀了個角落坐下。韓靈雨這才真正注意到他,忍不住搭話:“欸!那邊那個秃驢,你為什麼也被關進來了?”

檀那卻不理睬他,兀自開始靜靜打坐。韓靈雨自讨了個沒趣,有點抹不開面子,忍不住低聲罵道:“切,和尚都這麼假模假樣的嘛——怪不得我師父時常罵映月那個老秃驢……”

“你師父是何人?”檀那突然開口了。韓靈雨得意:“九嶷嵇平明——秃驢,聽過我師父的名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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