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離開得太利落,教蘭因一時都沒反應過來,疑惑地問宣虞:“嗯?……走了?”
“是啊,”宣虞輕笑着看向蘭因:“以後很長一段時間估計也都不會再過來了——這樣開心了沒?”
蘭因不好意思:他嫌天白師兄讨嫌的小心思,果然早被師父看出來啦!但對這樣的結果,他其實也說不上很開心:“我還以為師父你方才會答應了天白師兄呢——怎麼?你不喜歡他嗎?”
“我不針對任何人,”宣虞語氣輕柔,說出的話卻盡顯冷酷:“隻是不會喜歡沒用的廢物,更不會需要這樣的弟子。當然了,”他擡起眼睫,定定看向蘭因:“對你,可以例外。”
蘭因一愣,一時沒明白過來:“什麼意思?”
“你是特殊的,”宣虞指尖輕輕撫了下他的臉道:“你可以在我的能力範圍内,永遠受我庇護。”
蘭因怔怔地,心裡說不出具體的滋味,如果是兩年前,甚至一年前,聽到這話,他隻會覺得踏實、歡喜,繼續歡快安樂地做一隻隻會依偎着宣虞、沒心沒肺卻也無憂無慮的小雀,宣虞一直以來對他的保護讓他無比地相信:師父強大飽滿的羽翼可以幫他遮擋住外間的一切凄風苦雨——但這樣來源于最初相見的那個雨夜、而在往後的日子裡越來越根深蒂固的印象,卻在偷看過宣虞的幼年記憶後,不知不覺有了輕微的動搖,因為沒人比蘭因再清楚,原來師父在變得如此強大前竟已受過那麼多的傷害、吃過那麼多的苦頭,他忘不了小宣虞那痛徹流淚的模樣,這讓他更加不由自主地去心疼宣虞,心疼他曾受過的那些傷痛,在蘭因的眼裡,現在的師父也仿佛因此而變得柔弱、需要保護了,他不想讓師父再受任何傷害,再露出慘痛的神情,更加不忍心再讓他以自身替自己來遮擋風雨的摧殘——師父也會因此而疼、而受傷的啊!蘭因心中無數情緒碾輪似的翻滾,忽然情不自禁,猛地傾身撲上前,緊緊地抱住了宣虞那削瘦的肩膀,同時再一次在心裡默默發誓:他一定要變得強大,要反過來去保護師父!
“行了,”宣虞笑着拍了拍他的背,隻以為蘭因是在為自己的話而感動,又提醒了句:“還有,記着,那縷若水劍魄雖能一擊之下,釋放驚人威力——但不到生死攸關的時候,不要再輕易動用了,更不要再在蓬萊或人前顯露,否則,就會像這次一樣,引來旁人對你身世的探究……”
“我不會再用了,雖然這是師父你送我的,”蘭因埋頭在宣虞的肩頸間,輕嗅着師父肌膚與發絲間的氣息,微不可聞地,低低自語:“我一定要擁有自己強大的力量,才能夠保護師父你啊。”
***
學宮休課的期間,蓬萊發生了兩件大事,一者自然是每年慣例的入宗考核,而在這一屆招錄弟子的名單公示後,就到了内門入門考核的時間。
——能晉升成内門弟子,便意味着由宗内某位長老收為了親傳,從此便成為了宗内的核心弟子。因此内門入門考核的形式、内容都是由各位長老自行欽定,薛潛這一回便将考核的方式選定為了最普遍采用的擂台比武:由裴積玉充當裁判,報名比試的弟子打擂作戰,最後擇優勝錄取。
因聽說一年後宣虞也很可能采用同樣的形式考核,施天白和蘭因也都随宣虞到了現場旁觀。
而一直都在閉關療傷的江朝頤也終于應邀再次現身,薛潛分神注意着她與宣虞對彼此的反應,卻很快失望地發現,他兩人到場後竟都隻是視彼此為無物,而沒再在明面上發生沖突,江朝頤默默坐到了稍遠的位置,宣虞則一直在專注與檀那、施鈎玄交談。
礙于檀那這個外人在場,薛潛也不好再過于明顯地拱火試探了,隻好暫時按捺下,示意裴積玉組織打擂開始。
這一次報名參賽的弟子條件都還算不賴,十輪比試過後,打擂賽進入尾聲,擂台間也已換了幾輪擂主,而現在守擂這弟子已堅持過四輪,這殊為不易,如無意外,便會成為這次比試的頭名,薛潛暗暗點頭,主動對宣虞道:“宗主看此子如何?”
他本意其實是為炫耀自己得來了好苗子,而以宣虞素來的性情,這種情形下,一般也不吝于捧着他說上幾句,可這一回,宣虞卻遲遲沒有回話。
薛潛不由有些奇怪地看向他,卻見宣虞微微蹙着眉,唇角下抿。神色間,竟隐隐帶着冷怒的意味,忽然,突兀地開口道:“他要發作了。”
“什麼?”薛潛還沒明白過來,就聽四周霍然響起了陣陣的驚呼——台上那本來要擂戰第五輪的擂主忽便倒地不起,四肢劇烈地抽搐不止,裴積玉一愣之後,連忙急奔過去,竟見這人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已是瞳孔渙散,神智明顯恍惚!
施鈎玄這時也已飛掠上台,銀針刺入那人幾處要穴,又仔細去試探他的脈搏,台下騷亂不止,人人都在驚疑地議論着這突發的狀況,完全分辨不清的混亂人聲裡,不知誰突然疾聲大喊了句:“逍遙丸!快,快給他逍遙丸啊!——不然就要來不及救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