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江朝頤被驚回過神,一句“當然”就要脫口,卻霍然頓住:江潮生出事那時,她也在蓬萊,是親眼目睹着那九天銀河般無垠的若水劍意是如何潰散消盡的——這過程直持續了兩日兩夜,東海為之翻滾起滔天巨浪,整座蓬萊島更是地動山搖,葉舟一樣在其中幾要翻覆,如果沒有赫宗門人加持護宗大陣對抗,他們所有人都早被葬送在那天災末日般的異象裡了!但,異象平息過後,是由宣虞這個親傳弟子進入禁地,回來同所有人告知了江潮生确已隕落……
宣虞看出她此時的遲疑,又提醒道:“你應該比其他人更清楚吧——前月所傷你的那道劍意,就是若水……”
對啊?如果江潮生當真死了,為什麼還會有若水劍意複現世間?!這本就是始終埋在江朝頤心裡讓她緊張的刺——她近乎失控地尖聲道:“劍仙沒死?!還被你控制起來了?你怎麼做到的?!這怎麼可能?!!”
雖尖叫着怎麼可能,但江朝頤失魂落魄的模樣顯是已有幾分信了他的話,宣虞勾勾唇角:“你大可以親身試試,我也不介意送你去和江潮生做伴——好了,天色不早了,”他随即若無其事地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擾你做決定了。”
玉京子的門很快再度打開,裴積玉沒想到宣虞這麼會兒的工夫便出了來,微愕了瞬道:“宗主,那接下來要怎麼處理這邊?”
“朝頤長老應該會連夜帶人離開,你将人順利送出我蓬萊地界即可,辛苦這一遭了。”宣虞笑着拍拍他肩膀,似乎心情不錯。
“是弟子職責所在。”裴積玉連忙拱手。
“哦,對了,積玉啊,”宣虞原本步子都已踏出去了,動作忽然一頓,微笑着放輕了聲音道:“我其實還有個比較私人的事想要拜托你。”
裴積玉以為是什麼緊要事,連忙近前,沒想到宣虞随即竟是說:“我那個叫蘭因的小徒弟啊……”他蹙眉輕啧了聲,似乎有些無奈,神情卻仍笑笑地,彎了眼睛,顯然也并非真就嫌棄蘭因笨拙:“介時劍術課上,就麻煩你多指點一下吧。”
裴積玉應了聲,神色卻有些許的奇怪。
宣虞沒再與他多說,離開玉京子後,便回到霁山,卻未入雪居,而是徑直來到了那間私藏劍室。
他一進入其中,斷水便又情不自禁地驚戰起來,更是在宣虞随即擡手打開了一道隐秘的暗門時,劍鞘極不安地起落,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響,像是極力地想要阻止。
宣虞卻絲毫不為所動,密室暗門打開,隻見裡面密密麻麻盡是用以鎮壓邪物的符文禁制,而當中,竟是封禁着一道玄棺樣式的劍匣。宣虞手扶上匣蓋,斷水克制不住地發出尖嘯,宣虞用力一推,劍匣開啟的一刻,沖天的血氣和魔氣即滿溢了出來!
***
蘭因練劍耗費了太多體力,一覺便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等到轉醒時,已是第二日戌時,他蹭地爬起來,穿戴衣裳時發現身份玉牌一直在震,打開一看,原來是鐘纨早就發來消息叫他去施鈎玄那邊,這時候已是催促多次了。
蘭因趕緊簡單收拾了番,來到藥廬時,果然見施鈎玄、公輸祈正帶着鐘纨、公輸儀圍着韓靈雨忙成一團,韓靈雨實在被他們折騰怕了,一直在哇哇怪叫:“啊啊啊啊你們又要幹嘛?!!放過我吧!不是還有個和尚嗎?你們換他來!”
蘭因也連忙擠過去,悄悄問鐘纨:“這是在做什麼?”
“師叔找到他身上的蠱藏在哪兒了!”鐘纨道:“真想不到,居然能有蠱蟲寄生在修士的識海!——不過這樣說倒也解釋得通了,他怎麼會自不量力地孤身跑來刺殺宗主,原來是腦子壞了!師叔正準備試着施針消滅掉那蠱呢!”
施鈎玄這時也朝他倆招招手:“你們過來學着。”
蘭因和鐘纨忙湊到近前,眼看着施鈎玄動作穩而狠地将幾根長針直推入韓靈雨顱頂的幾處要穴,蘭因和鐘纨也好奇具體要怎樣殺死那蠱蟲,得到了施鈎玄許可後,便一人握住一根針,将神識沿之探入,視野很快随之獲取,果然韓靈雨缭繞滿雲霧般白氣的識海裡,竟有隻蝴蝶正在四下飛舞躲避着從外界刺來的針!
“咦?”鐘纨覺得奇怪,但不好打擾施鈎玄,便小聲對蘭因道:“他的識海為什麼會這麼廣袤?”
蘭因一愣,他統共也就真正見過自己和宣虞兩個人識海的模樣,因此完全沒覺得韓靈雨這有什麼特别。
鐘纨沒得到他的回應,忍不住回頭請教公輸祈:“公輸長老,他不是隻有築基期嗎?——我記得書上說,要到金丹以上的修士其識海才會形成一方小天地,再由小即大,但他的識海卻非常廣袤,簡直一眼望不到邊……”
“嗯,這是他的特殊,”公輸祈點點頭,“他有上古龍裔血脈,神識天生強大過尋常人修。”——他們其實就是先發現了韓靈雨識海的特殊,才會在研究的過程中無心插柳地找到了那隻一直藏匿在他識海裡的蠱蝶,然而,對于他們有心想找到的有關歸藏秘境的線索,卻仍是一無所獲。
蘭因原本正分心聽着他們的話,卻忽然間,靈感莫名地一凜,他忙遵循直覺回神仔細審視向韓靈雨識海中那漫天翻湧的濃稠雲霧——就見由于那蝴蝶胡亂的躲閃撲楞,雲霧明顯翻滾得越來越劇烈,漸漸竟仿佛沸水一般……
“轟隆!”恍惚一道驚雷聲乍然劈開了雲霧,露出了其下複雜的連綿山勢地形和——一條正伏卧沉睡在其間的真正的巨龍!
巨龍被突如其來的雷聲驚醒,猛地擡頭,睜開了青色的豎眼!随即吟嘯着騰飛而起!所有侵犯入祂領地的生靈,無論蠱蝶,抑或是蘭因等人的神識,都在這一刻被沖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