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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青青子佩(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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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因一下愣住了——原本還因對宣虞那絕不可言說的聯翩浮想,内心漣漪一直止不住地無以平靜恢複,面對着他都有點隐秘不敢表現的忸怩不坦蕩了,心像揪住一樣緊張着,嘴角則未意識到卻在情不自禁地揚起——可等來的卻是這樣一則太過出乎意料的回答!蘭因竊喜期待的表情蕩然一空,突如其來得不知所措,漸漸又換成不可置信地擰眉,久久緊盯着宣虞,眼睛都忘了眨。

——但正如提桓曾坦誠承認過的,宣虞所修“冰心”心法極其克制他讀念察情的能力。蘭因在這一刻下意識便調動了他的全部天賦,可卻根本未從宣虞的神情中解讀出淡然之外的任何情緒,反倒是蘭因自己失态的震驚不解壓根不記得掩藏,被宣虞見了不由開口問:“嗯?怎麼?”

蘭因好半天才找到言語:“什麼意思?”“劍似主人”——“眉間尺”,他像是突然聽不懂話了一樣,費力地想在這句子間鑽着空子找出歧義、第二種解釋,總不能是——宣虞覺得他好似那個“眉間尺”??!!

但宣虞理解錯了他的問題——隻以為他是不了解“眉間尺”的典故,閑散地往後靠解釋道:“這是我很小的時候,我姨母給我講得一則廣為流傳在越地的傳說。”

蘭因先前已為宣虞煮好了茶——他在此道技藝已然苦練至爐火純青,宣虞最近都習慣鮮少再由自己經手了,茶香袅袅,宣虞随手把玩着杯具,語氣也非常随意:“民間比拟兩把名劍幹将、莫耶為人,還給他們造出了個孩子,其名就叫眉間尺,從小他獨自艱難拉扯他長大的母親就告訴這個孩子他活着的意義即是替她完成未遂的心願,但那個孩子起先體現出的本性就辜負了她的意——并不是個能讓她倚仗的成熟男子漢,她苦心教養他之時,便無數次對他殷殷叮囑、哀哀落淚……”

或許是宣虞态度無意識仍帶有的輕慢,教他并沒有照宣桃曾講述給他的範本來,而是下意識比照着他自己與宣桃的經曆道來了:在宣虞心裡,宣桃才唯是那個對他有養育關愛大恩、教他無法抗拒其命令的“慈母”,而對應原本報仇目的的,無論與宣柳虞粲之相關,還是包括再支撐起璇玑事業的宏願,反倒都是無關緊要不值得提的細末,他如今講起這個故事,所強調的重點正是他貼切有感的:“母親”對着本寄予厚望的“孩子”不盡如意而産生了無限失望、傷心、無助,共情的則是那個“孩子”心裡交替騰起的對其眼淚、托付,這份重甸甸親情烈火烹油般的沸火,與對自身之無能散盡冷煙似的迷茫……這複雜的、過分炙熱又冷硬的感情交糅在宣虞胸中太久,錘煉着他,造就了“自我”與“被宣桃賦形的那個宣無虞”兩間的深切矛盾,時刻在互相攻讦:“那個孩子曾對她立誓一定為她拿起劍,可在複仇的途中,他又發現自己仍是那個無能、無法肩負養育者寄托重擔的人,他甚至不想再聽從繼續下去了……”

但故事中的“眉間尺”最終還是做到了完成承諾——即便是為此毫不猶豫抛棄了自己的生命。比較而言,宣無虞自己卻是“無能”如此“義無反顧”“愛”宣桃的,他心境早已主動接受了這樣為他人而活的“安排”下,再談論起“眉間尺”,不顯情緒的起伏,正意味沉澱了太多的慨然:宣無虞本就從未有過任何是非對錯的概念,有的隻是鮮明的好惡判斷,可如今他對此的立場卻并非簡單的豔羨自歎弗如,或菲薄厭惡引以為悲哀無奈就能概括得了的。

可蘭因不曉得!他還停留在“絮兒”蔑其為“一腦子有問題的智障”印象上,絮兒當時嗤鼻鄙夷、輕哂谑笑的小表情尤其曆曆在目——提桓譏諷蘭因在宣虞的問題上“無腦至極”,也并不是全無道理的,對上宣虞,他的思考是靜滞的,或者說被太先導太澎湃的感情完全淹沒了,他并非不知道宣虞後來對“絮兒”的排異,可相對于宣虞對過去自己的全盤否定、極端視為兩者,蘭因卻是很堅決明白他們就是一個人,全都無條件、怎樣都喜歡得緊,因此哪怕面對宣虞殺死“絮兒”,他也就隻會覺得無比難過,然一點沒為此生出埋怨宣虞的心理——其實說白了,他也是主觀自行忽略去了宣虞圍繞宣桃而進行的糾結、乃至自虐自傷。

是以,他一想到絮兒——他所至愛的人——覺得自己像他看不起讨厭的類型,且他越覺得對方可愛、愛對方、心為其柔軟,越無法不覺得對方什麼都對!心就越隻會因此受傷得都像在擰出血了!然而宣虞甚至沒多留給他消化難過的時間——接下來宣虞那番自比的話更迎頭便給了蘭因一記痛擊:聽在蘭因耳朵裡,分明無比符合他和辛夷的情況!

這又是兩人想岔的分歧了:宣虞既已敞開心扉接納蘭因,那麼感慨他比自己更像“眉間尺”,自然類比的并非什麼“生母”——他擯斥生理血緣,把蘭因諸多表白表現認可與自己趨同後,便認定蘭因與自己才是心靈上的“親緣”,而且,他認為自己與蘭因這種再親密不過的關系是對彼此之外皆排外的,之列也包括了蘭因的所謂“生身父母”,宣虞就算想到提桓或是辛夷,也是作為他曾以期“利用”蘭因“複仇”的對象——怎奈蘭因腦子裡“有鬼”啊!“神幻”雖然在宣虞賜劍後便又徹底潛伏了下去,再沒有冒頭過,可越這樣摸不着祂下一步動作打算,越令蘭因心落不安穩時時提吊着!

師父是在點自己?已經知道了多少?——面對自度的被猜疑,蘭因才積攢的“坦白”勇氣又化為了烏有:那無疑會令蘭因更百口莫辯的!

蘭因既驚又忐忑,他想對宣虞做保證,讓宣虞不要不信任、厭惡自己,可他腦子裡有那麼個玩意——蘭因忘不了自己在撥出芙渠那一瞬身不由己的喪失意志,他顯而不能依靠主觀意願掌控“力量”——他真的能不被“神幻”主宰嗎?——那麼他是要在自己都打心底無法相信自己的情況下拿花言巧語去欺騙宣虞嗎?蘭因不想這麼做,雖然他在以往也沒少“作态”“隐瞞”“說假話”,通過裝乖賣傻來哄得宣虞心儀,但與這顯然在根本上是不一樣的——蘭因知道自己是一個怯懦猶豫、也不怎麼誠實的人,可唯在對宣虞的心這一項上,他無論如何,都莫名不想夾任何一丁點的雜質。

但他還能為宣虞做什麼呢?用若水劍意都無法殺死“神幻”……蘭因心緒洶湧,無意識捏緊了手裡的芙渠。

黑夜壓得水面極近,湖波在北風呼嘯中飄搖,小舟縱浪動蕩無休,兩人面面對坐在船艙間,卻也能切身感受到那波詭雲谲的變幻莫測,隻是蘭因始終全身緊繃,在和侵來的外力較勁一樣務必求穩如磐石紋絲不動,宣虞則相當散漫,水浪都濺到面頰上了也一直安之若素,他不知道蘭因此刻正在暗下什麼決心,但對方盯着他這許久都一聲不吭,神情不知是不是在此時昏暗的環境中,甚至看起來頗為凝肅,眼神極富有内容,蘭因又本身就是骨骼立體高大的面貌,燈暈中看起來竟頗具有了年紀的實感,也無怪船家會當真誤會他兩個的年齡差,隻宣虞對蘭因“長大”這件事是客觀上意識到了,但心态沒有跟上的,見他這副罕見苦大仇深的鄭重模樣,反而習慣于還像對待缺乏人類社會意識的小動物那樣逗弄他玩,半支着臂微微伸身近到面龐咫尺毫厘,故意用威脅的危險語氣,戲谑地觀察他的狀态:“不喜歡啊?”

蘭因在那一霎那呼吸都微停了,根本沒聽清宣虞對他說的内容是什麼,而隻看到宣虞突然探近的薄唇微動…太近了!…然後意識就好像被吸着掉落進了宣虞曜攝眼眸的深處——再次體會到那種跌墜的暈頭轉向、心跳加快感覺,蘭因的喉結不由自主噎動。

“不喜歡就算了,”宣虞卻把他的反應完全誤解成了被自己“恐吓”住的窘迫、緊張,觀察完了就自然縮撤回距離,語氣也恢複到平常,他本來就是想着随口一說的:“那你自己想一個——我不怎麼會取名字。”

蘭因眼珠緊追着他動,心神卻是遲漏了一拍才回到他們的對話上,也這才記得眨眼。

結果宣虞還滿心以為蘭因這番吞咽唾液、呆住遲鈍的傻樣是被自己又“玩弄調戲”了呢,心底沾沾然,便一手給自己倒茶,一手内側腕骨支頤,拿眼風撩着他挑唇笑了起來。

蘭因其實不明白他為何笑,但極其親近之人,心靈無限傾向他,身體下意識便會做一樣的反應:船家初見以為兩人的肖像便十分有這份神态相随的影響。

蘭因也跟着無意識地微笑,眼裡、心裡卻是一刻未停在他身上打轉、籌謀。

——宣虞這些真真假假卻沒有什麼實際後續的伎倆不僅從很早前就分毫吓唬不住蘭因了,甚至還像鈎子、他拂過來交互的氣息,勾得蘭因的心不盡癢癢麻麻的:宣無虞就像條冰涼纖細而詭麗的豔蛇,世人都駭憚其緻命的毒性與叵測的性情氣禀,他也一向桀傲涼薄得生人勿近到了在不被冒犯的情形下都不會去攻擊無關人等,心理上的距離讓他不喜旁人觸碰,更不可能願為任何人所豢養、俯首,可偏偏時而卻會柔軟無骨地遊曳着,來主動纏繞上蘭因的腕臂,高高揚起下巴嘶嘶吐氣,蛇信子都快呵到他頸上了,做足一副要咬他的姿态。

是以現在的蘭因看透了他的把戲,總是很願意配合,而就算蘭因當真把脈門塞到他嘴邊——如果尚還是那個嘴很毒但實際隻是傲嬌的小絮兒的話,一定會就勢湊過來,拿他看起來很鋒利的小尖牙微微磨一會兒蘭因的皮膚,壓根沒用力,當然不會刺破,就哼的一聲扭開臉了,還要對再眷眷挨過來的蘭因抱怨:“你的爪子毛烘烘的真是太紮我的嘴了!”

可現今這個宣無虞道行顯而修煉得愈發深了太多,更會運用他那雙表面蛇一樣冷、卻擅于勾魂懾魄的眼波了,也就不需要再做那好些流于直白的舉動,這絕不是蘭因的想象力太過——宣虞用擡起流煥的眼神、似笑非笑的弧度所飽含傳達的,就是等同而比小絮兒還要黏稠誘惑的意味,在對視中牽引着無限遐想的發生,偏卻又在一切意猶未盡之際,若無其事、毫無留戀地抽身退走了,滑不溜手、無可挽留,使所有都恰好勾留在似乎将發生而遲遲未發生的似是而非分寸:如此來來回回、反反複複…那麼怪蘭因鼻端一直不散他拉近距離衣襟、袖間襲來的那些縷幽微醉人的梅花冷香嗎?怪蘭因還沉浸其中的濃稠視線來不及和他一樣快得抽離,随即就自然追索着落在了他細膩優美的手腕指尖、方才都蕩搔到了蘭因頰邊的碎發上嗎?——要知道蘭因起先都不敢仔細用視線描摩他眉眼以下的某些部位!蘭因崇敬仰慕宣虞,知道那是不夠莊重、不夠尊敬的,所以自行克制着——可宣虞是自己把蘭因那連偷瞄都不敢正視的細節徑直逼迫湊到他的眼底下的!那蘭因怎麼能再白白浪費掉,不細緻多看呢?他于是盯住了那淡白唇瓣的紋理、每一次開合翕動的弧度,盯住了宣虞暗藏“勾引”的眸光,他的心情不止于像漣漪了,而像層層疊疊長出、滿滿被風洋溢的荷葉。

當然了,宣虞也未嘗是一開始就如此獨獨對蘭因“不施歹毒”倒像往複撩撥的,蘭因對宣虞因他而起的心态變化也是再心知肚明不過,拿近期一個無外人知曉的小例子來講罷:因無論宣虞做什麼,蘭因都無限表達贊揚,包括宣虞閑來無事随手塗抹幾筆而成的畫,也都被經心收藏挂到雪居各處,宣虞雖談不上被他吹捧得忘乎所以然,但動筆也明顯比從前多了,有次,蘭因叕忍不住拿了宣虞的畫作去跟他的好朋友鐘纨鐘硯“秀”——相比宋文期,鐘氏兄妹要更善解人意會說話,與他們分享,每每都能收獲令蘭因心花怒放的誇獎,而那天恰巧鐘神秀狀态心情都不錯,便也近來看,看罷卻訝然:“無虞作畫的心境大變啊!”鐘神秀曾是宣虞畫道上的教習,熟悉他的風格:“從前同是作如此花鳥靜物,他也絕不會使用如此妍麗的濃墨色彩搭配——如今意境雖仍舊明淨,卻不失歡愉生氣了,”鐘神秀笑說:“如果不是筆觸依舊,簡直像換了個人啊!”

隻是同樣不動聲色在達成自己目的,兩相比較,宣虞還是未免驕衿了些,反觀這隻被他視作所有物的大個兔子——心内小九九千回百轉,卻表現得千依百順老實巴交,無疑更沉得下氣。

——譬如宣虞這晌還悠閑自如地品茶呢,哪裡曉得蘭因正對着他在琢磨什麼大計?!

艙内有一晌各懷盤算的無人起話,那船夫便見機搭腔:“唉,郎君這名字不選得好——别的不說,不吉利啊!要‘避谶’的!”

——“谶詞”,命理學上的術語。

宣虞對“命”這一茬的态度從無敬畏可言,不過聽了别人這話,想了想卻亦是道:“倒也不錯——我便應了多憂多患的。”

船夫得到肯定,高興下更起了談性:“是吧!我也是那陣給家裡崽子愁起名,聽像您這樣過路往來的仙長講過些注意、忌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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