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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青青子佩(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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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上一次宣虞被江丹秋強烈攻擊魂體而凸顯血瞳魔化特征,在《春衫年少一》,那時候他很提防任何人發現他這一秘密,亦包括魔血統的蘭因,以及宣虞提過他對辛夷是有一絲愧疚的,除去自我要求,這也是他最開始對蘭因做出、提供了他視角裡和辛夷境況迥異生活的一個“标尺”,他認為這是辛夷的缺憾和把蘭因交給他這個行為中所寄予的美好願望(《金蘭之因三》)他也是由這個舉動,結合他對辛夷的了解和他自己的行為思維方式推斷出了辛夷是愛和希望蘭因好的——對自己的孩子一種與自己完全不一樣的期待。這絲愧疚和他認為的因果責任究竟是源于何,他認為辛夷對他怨恨的因由請看^^

——

“但于此,我并不需要你做到為我而死的地步,”宣虞眇邈的目光落在蘭因臉上,完全無視了他皮膚下煥着魔光異采的血脈,把他曾想對宣桃的表達也告訴蘭因,“——我根本不願你有這樣的想法,更不要去施行。”

而蘭因胸膛中情潮炙沸漫湧,手上收攥的力道幾欲将宣虞的骨肉揉碎捏進自己血肉裡,猶覺得不夠!竟望着宣虞,一時癡忘了形,使勁一把便把他拉了過來!

宣虞正是傷損虛脫的時候,更哪有對此的預料防備?猝然便被拽得撞進了蘭因的懷裡。

蘭因的左手還一下便穩穩覆住了他,禁锢住他肩膀,不斷地沿背脊摩娑,用了力道地也往自己身體裡按揉,發顫的下巴嘴唇同樣仰到他的耳畔、碎發邊,夢呓似的呢喃:“可我怕…我太怕了…比起自己…我絕不能、太害怕失去你…你不明白…我不能活着失去你…!我是心甘情願的…!”

語氣裡太濃烈蘊含的情感,甚至突破了語言作為承載形式本身的限制,以及這是一個确認、想乞求得到安全感的擁抱嗎?——宣虞原本是下意識脊骨冒出一股不大得勁的發毛感,莫名想要稍稍推開退離些距離的。可當聽到蘭因這番表白,他便硬生生教自己收住了,繼續由着蘭因,良久這樣邊來回撫摸着他,邊在他頸窩深深吸氣,平複情緒。

宣虞心緒流動的情感複雜而又矛盾:他把自己對蘭因這個舉動本能産生的那一點不舒服,認成是了因自知不堪、無力回饋這樣同等炙熱激烈的“愛意”:他被對方強烈的心跳亦帶起胸腔微弱的鳴振,但也因此更覺出了這份強度上的差距——這恰恰戳中了宣無虞最沉郁的怍痛:他曾日日夜夜對宣桃難覓出口的愧疚,他清楚自省已認定了自己确實是“無法去愛”任何人,因此也“不配被愛”的罪孽深重者!所以他此刻,從未有過地冒頭着一種想要更多回予蘭因什麼的渴望,唯恐自己的缺陷不足——教他曾對宣桃犯下的錯,再發生一次了!

“正是你的劣根害死了宣桃……”陳清妙那雙失神的眼睛在大雨混沌的渲染中說道:“如果你原本死掉,或者更能甘願忍受你原才該遭的折磨,她便是不用代替你,那麼悲慘地死去的……”

蘭因太了解宣虞了,任何微小的反應都會覺察,更何況他如此有異常态,但一下卻誤會了,慌張松開手:“我是不是把你傷處都弄疼了啊!”立馬緊張地寬解宣虞的衣襟查看。

“不是,沒有,”宣虞試圖表達什麼,口齒卻不能吐出合适的言語,更因停宕,導緻任從蘭因抖着手褪去了他的血衣,看到蘭因見自己那割肉離骨的傷無比心疼、難受自責的神态,還主動說:“其實還好,這種程度不算很嚴重,更厲害的我也早都習慣了。”

“我卻是怎麼也習慣不了的,”蘭因本是急忙從儲物袋中取傷藥給他敷用,聽了卻一頓,望着他:“我祈求你永遠‘無虞’,”輕輕地喚道:“無虞哥哥……”

——忍耐痛楚不可能是天分,隻有形成慣性,提高阈值,繼而忽略。有人比你自己更在乎你的傷痛,這樣的話教宣虞心頭猝然一顫,便沒多去在乎蘭因後面的稱謂了。

宣虞眼睫也顫了顫,在被蘭因拉着坐下,開始小心給他傷口塗抹藥時,自覺終于找到了一個話口作為合适的切入:

“最早時候,我不懂什麼太素功法、圓月時象、陰陵磁場的運行原理,隻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生來便被‘病’纏着,一到特殊時日,更就因身在遊仙樓最靠近陣眼的位置,發病愈重,雖不足緻命罷,但避害讨巧乃人事本能,我便很快學會了讓魂魄暫離開出竅少許,以不那麼感知到疼了去……可我每每一如此解脫,自會失去一陣呼吸,身上的病症還會發作更顯著,總之教我養母以為我是徹底死了,抱着我嚎啕大哭,帶我四處求人去醫治,我不喜歡看她這樣…因此我就趕忙又貼回去了,漸漸也再不想走,我覺得比起我,她好像才為此更痛一樣,而且她身上也暖和,我貼着她其實亦就沒那麼冷了…總之多少能忍一忍…隻除此外,我還總有一種這副軀體其實并不是我的感覺——否則我怎麼會無法控制它呢?這太讨厭、無力了,沒有地方發洩惡劣的情緒,我就會拿頭去狠命撞牆,而且越這樣痛就越能覆蓋掉别的我更不喜歡的了——我甯可自己施為,但那頭破血流的模樣,還有老瞎子說的我這份天性的邪佚恣睢,落在别人眼裡都是很恐怖的,”宣虞低眸看着蘭因,如此近的距離,可以清楚看到宣虞瞳孔深處也在外湧血色——因獻祭對魂體的傷害激發和魔光的照耀影響,再也掩藏不住的魂質底色:

“可就我養母不知道害怕,她會死命抱着束縛住我手腳不讓我去,還順着我拳腳狠勁加諸她,流着淚說如果想撒氣,打她就好了,然後,我才學會了卸力,默默去忍耐——就像老瞎子所說,我生即劣根,譬如我至今其實仍不懂:一個人會為所愛者的痛苦而更加難過嗎?”

蘭因也擡眸看向他,眼中含有動情的淚水——他現在的反應就已直觀做了回答,也教宣虞終于沖口說出了他的意旨:“所以,如果你覺得我哪裡對你做的是不對不好的,你需明白告訴我,我才能試着去學,改正,達成你想要的——否則我天生是匮乏這種感知和理解的……”

“什麼老瞎子,說這樣惡毒不赦的話!活該瞎了不夠,該被活剮幾萬遍才對!這完完全全就是诽謗!你怎麼還能聽信了?就像那郁離子,自己是什麼東西了?卻指責别人!他們到底有什麼資格啊?!”蘭因氣得忿恨切齒:“你哪裡也不惡劣!你哪裡會可怕?!”隻有可愛的!當然這句被蘭因臨了含了回去,也由想捧起宣虞的臉改為輕輕摸了摸他的長發,但再改口已徹底換了語氣:“要是你養母知道你後來反而因此聽了那殺千刀的瞎話轉回頭自輕,非得恨死不成!反正我是如此!看你遭罪我隻恨怎麼不能替你的,要是替了你你能好受,就還求什麼呢……”

宣虞望了他,眸光閃動,良久沒再說任何,等蘭因都為他抹完了藥,又給找出來幹淨的新衣裳,才邊穿戴邊應道:“對,那老匹夫才是該死,”他低頭系着衣帶找話,下意識沒看蘭因:“你先前不是問過我這麼多年是否對蓬萊有所改觀嗎?其實如果單純發自本心來說的話,我現在、依舊…不怎麼喜歡……”

蘭因卻是始終在緊盯着他,突然打斷問:“師父,我是不是很沒用?”

獻祭由于開啟伊始就被截斷,宣虞這份被劍魔性侵蝕汲取的外傷确算不上重——但那最要命的優昙婆羅,經此變故後卻又已完全催發到了他的心竅間。

“看着你受苦卻無以為力,我現在就想立刻為你去殺了提桓、檀金——所有這些害你受苦的敗類!可我實際連歐冶燭那個老匹夫都幫你教訓不來,”——這是在宣虞提出他像眉間尺後,便盤亘在蘭因心頭的自苦:“你知道我方才聽你講你小時候的經曆在想什麼嗎?我想我為什麼那個時候就不能在你身邊,不能照顧你…治好你的病…可我現在就在陪着你,卻還是什麼都做不了……使用蟬蛻也有極限的……而且就算沒有,我也不想再束手無策地隻能看着你一次次瀕死了……”

“不到萬不得已,我也打算拖着,輕易不再啟用,”宣虞對蘭因坦誠:“…而且這個功法每一重褪羽衣過後,我外表的年齡都會較上回更變小一輪,”十八九、十六七歲,還都勉強在宣虞的可接受範圍,但若再往下…對宣虞這種處處追求慣強勢的人來說,便很不美妙了:“所以實驗過自斷經絡有效,有此路保底,這一次我打算能久拖便拖,也放任那花苞進入心竅完全盛開後看看——檢測這毒花究竟會引發的毒性反應到底如何,這是我早和老施商量好的…”

關于司懋夢呓的那“優昙婆羅的毒隻有本株可解”,宣虞縱然懷疑是什麼針對他設的圈套,但在充分信任蘭因的前提下,他也預備大膽探究到底,隻不過此計劃當然危險,所以他不打算事先告知蘭因太細的詳情,徒增他的壓力,轉而慰言:“你已經幫我了呀,不隻是挫嵇平明這遭,”宣虞擡眼望向随鎮山令調令在漸漸被海水還原淹沒的歸墟底景象:“讓它現世的時機對我來說也剛剛好。至于殺提桓,更不是急于一時半會的事——我也隻是憑空猜測的,這能作為一種可行的解決方式:如你勝過他,便可主掌相應道源力量…那既提桓能操控我體内優昙婆羅全然蟄服十年不發,介時你代替了他,當然就也可以…”

*

而與此同時,在這方孤岸外的其他所在,世人還都深深為蓬萊下那聳然的天外天星界異象所震撼,蓬萊衆門人弟子的驚奇興奮自不必提,諸大能亦皆不能例外。

——施長澤被施家老祖施伯通緊急招來閉關之地,因太匆忙,衣衫都來不及系好,敞露的胸膛透着大片通紅,而他祖孫也正好一同摩此天象,施伯通開口就是詢問:“蓬萊怎麼回事?”

施長澤雙目瞪大到癱坐,然後又支支唔唔地語澀:“孫兒不知…”

明州與蓬萊僅對岸之隔,而施長澤當了二十多年掌家之主……施伯通幹脆阖了眼不願看他,吩咐也言簡意赅:“我記得小三是去了蓬萊吧,把他喚回來打聽。”

讓施鈎玄回家,還是老祖親自召見!這怎麼會合施長澤的意?況當年陰招處理三弟,老祖雖因閉關不管不聞不問,但施長澤到底礙于心虛氣短不敢做到太絕,這才給舒氏鑽了空子。

施長澤趕緊補救:“老祖有所不知,孫兒的嫡長子天白,已拜在蓬萊現任宗主門下,成其大弟子,比起老三,這關系更近一層不說,我與宣宗主也因天白過從甚密起來,近日他本帶幾名弟子出島曆練,與我說好要專程來施家做客拜訪的,到時老祖親自見他問來……”

施伯通聞言,卻殊無喜色,皺眉問:“你的嫡長子?亦跑去蓬萊了?還師從習得劍道?!你是怎麼當的這個家主!”但孺子不可教也非一兩句訓斥可解,對比下,施伯通反而更念起施鈎玄的好來——不同于施天白壓根隻在剛出生被施長澤抱着來見過那麼一遭,施老三最早卻算是祖父看着長大的傳人,于本家符道上對其親傳指點更是甚多,不欲再浪費口舌:“那就一起叫回來好了。”

而昆侖,藥姑親傳弟子莳花仙姑也慌忙趕來請示,賀紫芝對此卻隻道:“不用理會,蓬萊島渚遺黎,一群冥頑不靈的老頑固……”

古壁畫前,眼前轉輪、綠株幻相則随魔光一同消失了,檀那面上的狂喜神情卻未消泯:“Alaya…阿黎耶……Brahman[i](音譯婆羅門,生主)[/i]!”

*

“可我急啊!他們害得你、我們這樣慘痛,想到他們多活一刻我都難安!”蘭因并沒有被宣虞輕松帶過去,他現确是熱血騰湧得厲害,而無處發洩,且他捕捉到了一個“神幻”曾透露過的詞:“道源力量?”

“那是因為你才吸收了太多邪性魔陰之力,”宣虞伸食指,不輕不重地點了點蘭因臉頰上脈絡一樣流動着的金色光暈。

蘭因方想辯解自己不是别的任何原因導緻,就隻緣于本心本意,宣虞便收回指尖,随手解了蘭因的身份玉牌,轉頭遠遠抛進海裡,迅速便被水浪沖走了。

“沒關系的,我也是——魔性增強,意味着這段時間會更受本能沖動的支配,所以你、我修習的功法便主打的是節制、改正,等運心法消解掉這部分就好了,時候合适再聯系他們——這樣公輸純靠定位就找不來了。至于更多如道源什麼的,回蓬萊教阿吻再詳細給你解釋吧,我會和他說明情況的,你想快速成長越過提桓去,以後就好好跟他研摩如何修煉運用你的血脈之力。”

阿吻?!哦…裴積玉的小名啊…喚得真的很親昵啊…還是在裴積玉聽不到的背後順嘴所叫出來的…說明在心裡就老這麼稱呼吧…公輸、阿吻…遠近親疏真明顯啊!況且阿吻…這什麼名頭?聽由宣虞叫起來就不爽!蘭因盯着宣虞,心裡不由滋生出更多探究他們關系的想法,而他一向擅長且習慣委婉掩藏自己的真實意圖,表面便隻做重提起宣虞不久前的話頭:“師父說對蓬萊都不怎麼喜歡…是指郁離子薛潛之流吧?那施長老和祈長老呢?…還有小岚師叔……”但這樣一倒舊帳,蘭因才引申注意想起了,其實宣虞人後稱呼孫小岚從來都是連名帶姓,與施鈎玄差别就更相當明顯。蘭因後知後覺發現了問題:“師父你其實并不喜歡鐘纨鐘硯的阿娘?!”

“那倒沒有,就是這些年須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向來看對方需要罷了,”宣虞說完,自己也輕嘲笑了,趺坐到海灘,又拂了拂旁邊的位置示意蘭因也坐過來:“至于打心底呢,因性格差距算不了多親近罷——郁離子固然是‘僞君子’,不過他所宣講那套君子禮義道德,确實是蓬萊自孟水雲傳下來的修道義旨:克己複禮、大道忘情、大公忘私、薪火為脈,做到大概便是孫小岚那些人的樣子,”而誠如公輸祈所诟病,宣虞雖亦修忘情道這脈功法,卻恰恰知行是嚴重相悖的:“我總覺得符合的蓬萊人都免不了太過正經刻闆,總之别的都不論,我于之中也意趣不入——至于老施、公輸,我以前若要不爽都是直接揍的。”

“更何況我藏有太緻命的秘密呀,”宣虞說到這裡,幹脆改為放松得仰躺倒,坦白他的心牆——現在它把同樣的蘭因也囊括進去了:“你也知道‘公道’對魔、對異侪,會是怎樣,老施孫小岚亦不例外——于他們的立場教義,皆不能接受的,”辛夷便是最好的實例,宣虞伸展開手臂:“所以什麼都瞞下來,對彼此來說就都是最好的,朋友——了解得太清楚也不見得就是什麼好事了,你看公輸不就老指責我?因為他感覺到我僅是在‘利用’這個位置,隻把自己和蓬萊當作兩相雇傭合作的關系……”

而說起孫小岚,談到對蓬萊極度保守道德主義隐秘的非認同…以及那座剛剛現世的“星途”…宣虞久久凝眸天際…他一時也難免和提桓一樣想起了“江辛夷”…其實在那個時候,于某種特定意義上,他也不是零餘的一個人過…

“你吃得是什麼?”宣虞聽到記憶裡自己的聲音:“可以給我一顆看看嗎?”

“司懋師叔專門給我制的糖啊!想吃?”辛夷故意從儲物袋裡取出一大把全塞進嘴裡,示威似的噶吧噶吧嚼着:“休想!略略略!就是不給你哈哈哈哈!除非你現在立馬就答應,去找師父和師叔說不當我的什麼狗屁未婚夫了!”

……

“嘿!看吧!師父賜給我的劍比你的大多了!哈!”十二歲的辛夷扛着芙渠整天在他面前耀武揚威:“怎麼樣?比你威風厲害多了吧!”

“白癡。”宣虞蔑以輕嗤。

“你罵我什麼?!師叔!小岚!”辛夷跳起來扯着嗓子大喊:“宣無虞他罵我……”而被宣虞變色制掣住手肘不讓說了,她便眼珠登時一轉,馬上換上嚣張的嘴臉,宣虞越皺眉她反越扭來扭去的:“你求我啊,說一百遍‘姑奶奶龜孫兒錯了’我就不告狀了!否則我還告到師父那裡去再教你好看!呀!”又氣得哇哇大叫:“你這麼用力搡我幹嘛!”

“你去啊,”宣虞譏哂,像碰到什麼髒東西似的撤手,還專挑辛夷最在乎、下不來台的說辭激她:“不去找你爹告狀,你就别再枉稱什麼‘女中豪傑’。”

……

“啊啊啊啊!你是人是鬼啊?”辛夷驚疑地大叫嚷嚷:“我還以為你都已經死了呢!不知道怎麼同小岚解釋——你跳進那種地方怎麼還什麼事沒有一樣?!你怎麼敢什麼都不怕下去的?!”

“因為像我這樣的,活得久,也沒什麼太大意思嘛。”宣虞好像是這樣故意嘲諷回答的。

“那我可不能死,”辛夷聽後隻沒心沒肺地感歎:“我可太快活了!”

……

“師兄,怎麼會是這樣啊?!我好害怕,”她的聲音變得悲苦不堪:“怎麼辦?我再也拿不起劍了……”

“師兄…你知道檀桓跟我說什麼嗎?!他承諾能帶我們回到真正的魔界去!那我們不就能逃離蓬萊了?”

“你為什麼不跟我走?”辛夷瞪大了眼睛,萬分不可理解的:“你難道要‘歸化’他們?可他們也都是與要害我們的敵人一道的啊…這不還是你告訴我的?…”

……

她一直隻想逃跑、逃避,她恨身邊所有人,但最後的最後,她把最深切的怨尤和指責都集中在了他身上:“宣無虞,是你把我變成這樣!如今我回不去,你卻反悔了嗎?你這個口不對心、同樣虛僞的騙子!”辛夷眼中含着淚水,由質問又改為哀戚的啼哭:“師兄,你就教我離開吧,我實在受不了了!”

“……那裴師兄呢?”蘭因鎖定着宣虞每一絲的神情,還要裝作若無其事:“師父總不讨厭他吧?”

因為還未至黎明,月與水反照的光稀薄,蘭因俯挨過來得太近了,強行中斷了宣虞這段絕無分毫愉快的記憶。而蘭因的眼珠特别有動物般的機敏靈動,定定盯着他清透微動的模樣,讓宣虞感覺自己的心事像是盡被他睽光透了。

宣虞下意識讓自己露出一個淺淡的假笑來掩藏真實的情緒,但因思路未徹底離開方才所想出口便是:“小裴啊,以前和辛夷似的,倒黴孩子一個。不過,如今倒是長大了的……”

聽他提起辛夷,蘭因心登時一虛,猜忌起的熊熊妒火,突然就被釜底抽薪啞了大半,遲來想起始作俑的“神幻”來了!——也無怪他忘乎,隻因優昙婆羅已遍長到了蘭因包含頭部的體内經絡每一處,理所當然結成鳥巢一樣的形狀,包裹住了他的整座識海,甚至蔓生占領了其中所有海水的規模!蘭因血脈無盡的燥熱,而優昙婆羅便始終在無盡饑渴地汲取,使識海中的海水竟在可見地快速幹涸着!

而蘭因能感知到植株每一微小觸須的感受,所以哪還去尋“神幻”?——蘭因知道祂以前“消匿”都是跳入藏到了他感知覆蓋不及的海水深處,但這一次,祂好像是真的已消失不見了!

曾用那毒酒控制了辛夷的不是檀金,而是提桓,所以辛夷被他授意,想利用自己來謀害宣虞、同時篡奪蓬萊!——提桓想要做天下魔主,他是企圖讓蓬萊同維摩诘一樣淪覆入他手!還有芙渠,對!祂也說過“斷水是她的”!蘭因後知後覺自己一直在真正對抗的意志來自提桓,延時地心有凜悸!但同時,他也為自己曾取得的成果、他現今消滅了的“神幻”,更加堅信了宣虞的方案絕對是能奏效的!

蘭因瞳孔邊沿也閃耀着金色魔暈,眺望向初升海平面的朝陽——它不像月,每一天都是極美滿的,這一刻他情不自禁迎着海風嶄露微笑,回望向宣虞,心隻充滿了希冀、激情、熱切、憧憬——全世界最美好的這些感情:就算真有千難萬難,對他來說也無謂!隻要他能消滅了他們這共同的仇敵…那麼就必不會再有任何阻礙他和宣虞永遠幸福的了…!

在兩人間再不存在任何隔閡,而僅是為對方的存在便都覺得舒順安心的時候,也不需要任何别個外物,他們在這座孤島上,僅療傷練功,便連續度過了平靜無人打擾、又每一瞬細嚼品味都極和樂的數日。

蘭因甚至暗暗覺得,要是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而因他給宣虞用的金瘡藥,乃是他自己煉制的,療效極佳,教宣虞原本看起來血肉模糊的傷口僅用了一兩天,便開始痊愈,長出了淡粉色的新肉,後面更基本完好了——便很考驗起蘭因的定力,導緻蘭因接下來每給宣虞換藥,都選在夜色最濃重那晌,以一隻腿半跪在地上遮擋着的姿勢。

但他計劃自以為周密,卻無疑忽略了兩件事:一者,宣無虞較之施天白,那可真稱得上多智近妖了,二來,他的香囊壞了。

蘭因口幹舌燥,渾身都在冒火似的,在心裡唾棄自己,甚至想閉起眼催眠自己,然又不舍得,且肌膚相親的觸感也不會騙人,更頭昏腦漲的,壓根沒聞見他自己散發的那特殊香意,已濃郁得将過路的鳥都熏個跟頭了,他手指呼吸不穩,那香氣也燒昏了頭似的醺醺飄搖。

宣虞猛得握住他的手,他的體溫偏涼,教蘭因一個激靈,心虛得直哆嗦,宣虞瞟了他一眼:“你這幾日到底有沒有好好行功法?是不是偷懶了?”放開他說:“要不然怎麼這麼多日還沒抵消去?你這樣可不行。”

在如此暗的光線下,都能看見蘭因臉紅得欲滴血,一開口更是聲線沙啞得吓自己一跳:“…我…”他低下臉,碎發擋住了眼睛,心跳快、重得過載,頭裡耳邊都嗡嗡的,根本不知道說什麼。

“你……如果始終運功都實在平息壓制不下去,”宣虞皺眉盯着他說,蘭因感覺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掃,讓他腦子幾欲要綻出一片白光:“可以自己纾解一下,但記住不要縱欲太過了——《素問》雖不比《長生訣》絕對禁欲,卻也是淡泊欲望的功法。隻要不像現在這樣情況突發,或者練功過于懈怠,在這方面都會趨近于無……”

偌大的海浪聲和蘭因急促的呼吸重合了,他在這種自然律動聲的淹沒中突然汲取了勇氣,沖口而出:“我…不太會怎麼自己纾解,”可說完,又馬上不敢對上宣虞視線,再度低下頭去。

靜滞。

“哦,”宣虞冷酷地指示:“那你潛進水裡去泡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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