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從沒見過侯爺這樣默聲發笑,又笑得這麼久,吓得他不敢跟在侯爺身側,恰見着有人傳了消息過來,連忙往後面去了。
隻是他得了消息,又不敢跟侯爺禀告,隻能眼神往他哥崇平身上瞟。
崇平無奈隻好讓他先說了來,轉而見着侯爺已收回了笑意,負手立在姑娘窗下,仰頭看着天上稀落星辰。
崇平上前低聲回禀。
“爺,嫁妝宅院那邊,那顧家大老爺顧揚嗣,方才親自到了。”
顧大老爺顧揚嗣,萬老夫人唯一的嫡親兒子。
男人輕哼一聲。
不知怎麼,旁邊的崇安感覺周遭空氣都涼了下來。
他聽見侯爺緩聲道了一句。
“來的正好。”
崇安莫名替顧家心驚膽戰了一息。
隻是侯爺又看向了房中。
房中,秋霖不得不走過來勸姑娘,“就算再急着賺錢,姑娘也得要眼睛吧。”
姑娘還是道沒事,見秋霖幹脆要把燈搬走,連忙攔了她。
“搬來搬去摔了怎麼辦?此番隻帶了三郎做的這一盞燈出門。”
“姑娘。”秋霖重重歎氣。
姑娘則親手把燈接了下來,“我再做一個時辰就熄燈睡了。”
“一個時辰?”秋霖都不知說什麼好了。
窗外暗處,崇安見侯爺緩緩收回了目光。
下一息,窗外忽然旋起一陣風來。
半掩的窗戶被風頂開,窗棂吱呀一響的同時,有什麼掠進窗子,砰得一下打在了那燈座上。
角度極其刁鑽,那燈倏然熄滅了去。
房中主仆二人皆是一愣,不知方才哪來的風,也不知風裡哪來的東西打滅了燈。
秋霖連聲喚了阮恭,“姑娘窗外有人嗎?”
阮恭快步把前後都看了,“沒人呐!什麼人都沒有。”
“奇怪……那可能隻是風卷了沙石而已。”秋霖把窗子關了起來。
可是燈滅了,杜泠靜想再去點,竟點不起來。
秋霖見姑娘垂着眼簾坐在桌案邊,擱下了筆來。
“秋霖,你會修燈嗎?”
她嗓音再不似方才那般,此刻像沉入了水底。
秋霖連忙走過來将那燈看了又看,她也不知怎麼回事,“不過京城修什麼的都有,定有修這種西安燈的,奴婢明日就讓艾葉帶燈去修。”
杜泠靜看着這隻莫名點不起來的燈,默了許久。
但秋霖也拉起了姑娘,“燈壞了,正好姑娘不用費眼了,不然真要受不住的。”
杜泠靜還是沒說話,她抿着唇,倒也起了身。
*
澄清坊另一邊的嫁妝宅院中,有人隻在巷口立了幾息,院中的人什麼都沒察覺,巷口的人便離開了。
院中,顧揚嗣指使着人手把物什又擡了出去。
“誰要是磕着碰着,别怪我攆他出去!”
他這話跟他母親萬老夫人的吩咐一樣,但不同在于,萬老夫人要為自己的親外孫女陪送最精巧的嫁妝,而顧揚嗣卻讓人原樣地把這些好東西又擡了出去。
實在不怪他不給外甥女體面,是他昨日聽聞此事,過來親眼看了一趟,竟見着自己母親忒般舍得,。
确實外甥女要做侯夫人了,但她做了侯夫人什麼榮華富貴沒有,自己母親卻還給她陪送這麼多嫁妝。
而顧揚嗣被之前的事鬧得無人尋他辦事,手頭立時緊了起來。
這些好東西,與其便宜了外甥女,倒不如留在他手裡算了。
至于母親那邊,反正也是送出去的,送給誰不一樣,不若都給了他。
顧揚嗣今晚又來了,他也在附近臨時典了個院子,讓人把東西擡去他的院子裡,又吩咐了衆人。
“這事誰都不許告訴老夫人,”他說着又補充,“任何人都不許說,就當你們不曉得,全都爛在肚子裡。”
他是大老爺,誰敢不聽他的話?這便把剛擡進來的東西,轉身又吭哧吭哧往外搬。
顧揚嗣心緒甚佳,要是開口跟母親要錢多有難堪,眼下把東西典了賣了就方便多了。
他連番催促人動作快些,别被人發現。
誰料就在這時,原本漆黑的小巷子裡,忽的燈火通明。
隻見一衆官兵高舉着火把,小跑着直奔顧揚嗣一行人臉前。
顧揚嗣還不知道發生了何時,但他隻恐被人認出來,連忙往後躲去。
這時當頭的官兵亮了牌子。
“順天府行事。這裡可是杜家放置陪嫁的院子?”
這是個大家都知道的事,有人回了一句。
“正是杜家典的宅子。”
話音落地,那當頭官兵直接問來。
“那你們又是什麼人?”
“我們是... ...當然是杜家的人。”
當頭的官兵笑了起來。
“杜家的人?半夜裡不守着嫁妝,反而往外搬嫁妝?我看你們這群人,是賊人吧?”
他忽的叫了身後的官兵,“給我全部拿下!”
顧揚嗣還沒來得及反應,竟被人綁住了胳膊,押去了順天府衙。
... ...
昨晚出去的人手沒回來,今早萬老夫人就知道了。
隻是她老人家萬萬沒料到,“你說大老爺也在?他為何在?”
來人哪敢直說,他昨晚出去撒尿,可巧躲過一劫,這會隻道,“大老爺是怕他們做不好事,才去親自看着的,沒想到竟被當成賊抓了!”
小厮還想為顧揚嗣遮掩,誰知萬老夫人茶盅直接砸到了他臉前。
“還敢不說實話?!”
熱茶燙得小厮雙手都抖了起來,萬老夫人淫威逼人,他再頂不住,把實話說了。
實話一說,一旁的梁氏不禁捂了嘴。
自己丈夫居然想貪外甥女的陪嫁。
她臉都跟着燙了起來,萬老夫人則似被棗子卡了嗓子,半晌沒說出話來。
“... ...丢人的東西... ...那他現在如何了?”
那小厮剛從順天府大牢裡,得了顧揚嗣遞出來的信,“老爺請老夫人速速打點些銀子,道是誤會,讓順天府趕緊放人。”
顧揚嗣實在是沒好意思通報自己姓名,不然他好歹也是蔭了官在做,被人知道豈不笑話死。
萬老夫人頭痛,當即吩咐了管事速速把人弄出來。
又囑咐,“可别被人知道了。”
一來實在丢臉,二來替嫁的事情被發覺,要生波瀾的。
誰知管事不時去而複返,一臉尴尬地跟老夫人搖了頭。
“順天府說被抓的人身份不明,說咱們大老爺沒承認是顧家大老爺,恐另有隐匿,不能放人。”
萬老夫人驚訝,她想把人偷偷贖出來竟然沒能成。
難不成還要她親自去領兒子回來?
正想着,外面忽又傳了話,“老夫人,不好了,順天府衙門貼了告示,讓百姓都去認人。那告示上,就畫了咱們家老爺的畫像!”
顧揚嗣不肯承認自己是自己,官府卻把他的畫像直接貼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