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兒緊張地在門口張望,已經看到了另一個守衛抓着醉醺醺的大夫往這邊走了。
一個一直默默垂淚的新娘忽然問道:“沈蓉,你真會回來救我們嗎?”
沈蓉動作不停。
“我不騙你們。”
“你還說過你爹一定會來救你的,可他沒有來。”
沈蓉的手頓了片刻,沒有說話。
那新娘子哀切地又落了眼淚。
桂兒沒有說話,她回過頭焦急地看着已然陷入半昏迷狀态的小啞巴。
一面希望大夫來得快些,一面又希望再慢些。
那新娘子忽然有了力氣,她按住門。
“要走就一起走,你想一個人偷偷溜走嗎?”
桂兒急了:“現在這情況,一起跑就是一起送死,沈姑娘認得路,讓她先跑。”
那新娘眼淚漣漣,她撲過去搶守衛的衣服。
“不行,我也不想死,讓我走!”
桂兒上前阻攔,她聽着門口越來越近的腳步。
“别争了,再争一個都跑不了。”
沈蓉忽然停下手中動作,任那新娘撕扯:“好啊,我讓你走,你敢踏出這個門嗎?”
那新娘僵住,慢慢縮回手,轉過身不說話了。
沈蓉也不再言語,她利索地換上衣服。她身量高,穿上這衣服也并不違和,其餘人已将原來守衛的屍首踢到角落用東西蓋住。
門吱呀一聲開了。
門内,衆人圍在小啞巴身側,你一言我一語的。
幾人大步流星走進屋。
一個身着粗布麻衣的人靠在門邊,與他們側着身子點頭打招呼,然後擡腿就往外走。
竟看不出什麼異樣。
大夫喝得醉醺醺,擦肩而過時,他察覺到什麼,轉頭看了一眼,但小啞巴咳得驚天動地,他立刻又将目光轉了過來。
一個土匪喽啰問道:“老怪,你不是給他吃了續命的丹藥嗎?怎麼還是半死不活的,你究竟會不會醫術?”
小啞巴的脈都快摸不到了。
“老怪”氣得摸了一把胡子。
“我救了大當家的命三次,你說我行不行?要是沒我,這病秧子早幾天前就死了。”
“那現在怎麼辦?還有救嗎。”
幾人掃視着周圍縮成一團的新娘子們:“軍師算過,八個貌美新娘,眼下有痣,酉月十二子時拜堂,分毫不能差錯。”
老怪長歎一口氣。
“八個、八個,其實少一個,也看不出來吧?”
他這樣說着,酒忽然醒了。
老怪環視一圈。
“現在屋内有幾人?”
屋内驟時冷了好幾分,女子們的行為舉止都變得十分僵硬。
桂兒扶着小啞巴,低着頭搶話:“你們快救救他呀!”
小啞巴仰面躺在床上,面容清淡出淤泥而不染,那叫一個我見猶憐。
他半眯着眼睛,有氣無力地支起一隻胳膊,沒有半分對死的恐懼,反而更像是……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但那幾個土匪把刀都拔了出來,沒有搭理桂兒。
——“七個,還有一個新娘不見了。”
……
一更到。
所有人都被反手捆了起來跪在地上,除了小啞巴。
他雖然吐了一身血,但好在本來就是紅衣,也看不出什麼狼狽。
又是兩顆比眼珠子還大的“續命丸”下肚,他臉色紅潤了些許。
他勉力側過身子,用小手指勾開床簾,看外面的情景。
其他姑娘就沒那麼舒服了,她們都被粗暴地捏着下巴灌了一碗毒藥。
每日都得定時服下解藥,如若不然就會毒發身亡。
為的是滅了她們逃跑的心思。
衆人面色戰戰,不再言語。
另小啞巴意外的是,角落裡還有一人,正是狼狽不堪的沈蓉。
她又被換回了喜服,額頭滿是沁出的冷汗,眼睛緊閉着,老怪正在給她的一隻腿草草包紮。
小啞巴歪着腦袋,一直盯着沈蓉的傷口看。
那是好多個貫穿的齒痕,還有撕扯開的巨大傷口,一看就是被猛獸咬的。
老怪對沈蓉也沒有好臉色。
“你害死了我們一個兄弟,我本應該看着你被狼咬死,但是醫者仁心啊!”老怪一邊說着一邊慢悠悠關門走了。
門一關,幾個新娘子又吵了起來,沈蓉被推搡着,又挨了其他人的打罵。
小啞巴不愛聽這些,他覺得沒意思,把手收了回來,準備閉目養神。
可床簾剛落下又被人拉開了。
——是桂兒。
桂兒歎了口氣,偷偷挪到了床邊,将身子背過去,将捆好的手送到小啞巴眼前,低聲道。
“幫我解開吧。”
小啞巴眨巴眨巴眼睛,沒有動。
一來他沒有力氣,二來他不想這麼做。
他的五髒六腑感覺一直在被火燒一般,連吸一口氣他都覺得疼。
因此他大多時候隻是靜靜待着,就已經感覺力不從心,更無力去思考自己究竟是何人,為何在此處。
最要緊的是……他不識字。
他不知道眼前這個小丫頭為什麼老摸他的手。
摸就罷了,還老在他手心裡亂七八糟地畫來畫去。
簡直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