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如何發覺的?”
“有賴勝王當時留了個心眼。”林寂看着池宜溪雙手捧着茶杯,起身就要關窗。
池宜溪急急開口:“留條縫,讓風進來些。”
林寂依言将窗關上,隻留了極小一條縫。不冷,也能感知到外面雨氣:“朝廷撥的款會先下發到州府,勝王再去取。按慣例清點之後都會簽字确認,可字迹也能僞造。”
說到這裡,林寂語氣一頓,不合時宜的想到了池宜溪的父親。
“所以他并未讓自己人帶走撥款,找的是當地腳夫行會。名義上是為了能讓他們有些收入。實則運送這些錢款雇傭了多少人,有幾口箱子,這些在行會記錄裡也都有記載。”
“所以一直運送撥款的都是跟此事毫不沾邊的人。”池宜溪道。
“阿溪真聰明。”林寂毫不吝啬誇着。
誇完池宜溪并不高興,是以又瞪了眼他。
“每年一次,每次都記錄在冊。”林寂擡手給池宜溪添了杯新茶。
“撥款都是官銀,從太祖皇帝起便定下了官銀制式,所以一口箱子裡能放多少都能推算出來。”
池宜溪道:“從上京到勝州,這筆銀子會經過多少人的手啊。”
林寂不置可否,這件事調查到這裡,範圍就瞬間被擴大。從上頭披下款項,到勝州知州同勝王簽字确認。
這中間不僅路途遙遠,銀子幾經轉手也不知是誰昧下這錢。
“不過也不算全無頭緒,勝州案牍庫裡僞造字迹,不就說明知州對此事知情,不過是主謀與否的關系罷了。”
“他死了,在勝王案第三年,不治而亡。”
這下可好,還真走進死胡同裡了。池宜溪感受着涼風從窗底溜進來,精神了些,思緒也清明。
“勝王謀逆案想要翻案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既然尾巴斷了,那不如從頭查起。撥款的折子是誰下發的。”
“是啊,急不得。聖上也言此事次之。”
林寂歎了口氣,此事确實需要從長計議,況且京中也無幾日安穩了。樓瑞山離京修典,雙方制約不均,窦知從等人定會借此機會弄些動靜。
也不知為何樓閣老要在此時離京,其中是否有什麼内情還尚不可知,加上前段時間宣德門的事,有些人趁機在京中頻繁鬧事。
連察事司這處令百姓聞之變色的衙門都被輿論裹挾。
“今日我看通政司裡也是忙得很,向上遞的折子也不少。”
林寂點頭道:“确實,京中若有什麼事,通政司基本上不會晚知道消息。”
“是啊,彈劾你的折子也不少,我今日可是連着檢舉貪污受賄的一起遞了上去。”
“日後若有彈劾我的,還請池知事不用顧及往日情誼。”
他們默契相視一笑,窗外雨不歇,還有漸大的趨勢,此事進茶樓的人越發多了。
二樓原還能清淨兩分,後來人也趁着雨天,上樓聽雨品茗。
隔壁包廂被人毫不斯文的推開,動靜大的連池宜溪這邊也能知道來人脾氣不小。
“這破天,害老子淋這麼久雨!”聲音自隔壁而來,似乎是跟同伴抱怨。
“方爺稍安,這幾日天确實怪的很。”
這聲音林寂倒是耳熟,正是前些日子才放出去的盧懷東,沒想到他們竟如此有緣,這才過了多久又遇到了。
盧懷東口中的方爺他也不陌生,正是五城兵馬司的方成器。
在這兒遇到這兩人,也真真是巧合,一個是五城兵馬司總指揮的跟班,一個是行人司小吏,兩個八杆子打不着的衙門居然在雨天湊在了一起。
“不隻天怪,上京這幾日也怪。”方成器聲音悶悶,想來很是淋了一陣。襯得這個人更加晦澀壓抑。
“方爺何出此言?”盧懷東語氣讨好。
“還不是樓瑞山那厮離京之事。”
方成器端起盧懷東端來的茶,囫囵吹了兩口,擡頭直接一飲而盡。
因着身上潮濕,一杯熱茶下肚,反而讓人舒爽,連說話聲都沒方才那麼喑啞:“樓瑞山離京倒是合咱們心意,本是件好事。可窦閣老那邊卻說要小心有詐。”
盧懷東悉悉嗦嗦不知在作何。幸而林寂二人并未說話,窗外雨雖大,但若是用心倒也能聽得幾句。
“我聽宮裡人說是聖上與他之間起了龃龉,樓瑞山才自請出京。”
林寂眉頭一蹙。自己怎不知陛下與他起了龃龉?
看來最近确實疏于關注京中各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