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嘉茉很難形容這樣,被裴京聿盯上的時刻。
就像身處自然叢林裡,野獸伺機狩獵。
水草豐美茂盛之處,最是暗藏殺機。
澳門秋季少雨,濕黏海風往身上吹。
夜色闌珊。
坐在一旁的裴生是真絕色,官仔骨骨。
外圍賭場上,别人為了幾個籌碼刀尖舔血,亡命奔走。
而他,擡手就是萬頃地皮,送她做種豆得瓜的土壤。
“還是有心儀人選了嗎?”
裴京聿就這樣,眼瞳漆黑地盯着她,薄唇微抿弧線,像是在等她的回答。
他話音剛落。
一群人浩浩湯湯過來,邀請他上樓。
私家賭場的主人,差人請裴京聿過去,小聚片刻。
他作為他們的貴賓,顯然是要用心款待。
裴京聿并沒追問她更多。
他揚起唇,說了聲:“再會。”
他笑了笑:“别忘了你欠我什麼。”
語氣有點得逞的詭谲。
男人站起身。
他橫在姜嘉茉椅背上。
那隻漂亮的手,也緩慢撤走。
兩人之間的距離,被扯成空間上茫茫小點。
裴京聿往人群簇擁的方向走遠。
喧嚣的人聲,姗姗來遲,湧入姜嘉茉的腦子裡。
讓她覺得好寂寞,周圍無邊無涯的空。
直到,她被司機,送回到四季酒店。
姜嘉茉也沒有回過神。
酒店長廊上是仿古的清白燈罩,似月光籠濕青竹,斜撒下滿地白沙。
她擡手去開門,矗立在霧裡。
姜嘉茉有些失魂落魄。
“滴滴滴。”
她嘗試了好幾次,一直都沒有刷開門。
身後同住的黃栗,接她回來的孫雲岫。
她們正站在姜嘉茉身後。
聊她下一部電影進組的事情。
那張幽藍色的禦園房卡,不經意間簌簌落地。
“啪嗒。”
輕微的聲響,打斷了她們的交談。
孫雲岫撿起來一看。
她疑惑地問:“嘉嘉,這是誰塞給你的。”
走廊清灰的淡光,把姜嘉茉的臉,襯托地發白。
姜嘉茉的黑發垂落下來。
孫雲岫看不清她在想什麼。
半晌,她隻聽到姜嘉茉輕聲道:“蕭郎。”
孫雲岫微眯了一下眼。
她很快明白了姜嘉茉的意思。
——是豪擲七八位數,輸給姜嘉茉的闊綽公子哥。
孫雲岫:“一入侯門深似海。”
她調試房間裡空氣的溫度:“蕭郎也在侯門中。”
孫雲岫感歎道:“那人金尊玉貴,怕是連侯門都看不上。”
姜嘉茉嘴唇發白:“我是不會去...陪他睡覺的。”
她安靜擡眼,帶了一點細微鼻音。
“孫姐,你...你幫我把這張房卡,扔了吧。”
孫雲岫愣住。
她本來還打算恭賀姜嘉茉幾句。
類似“美夢成真,心想事成”之類的話。
似乎所有人心裡都有這種成見。
——那人隻要微勾一下手指,就是天大的恩賜。
姜嘉茉不想。
為了承恩得利,狂熱地哄搶他信手抛下來的,那一點兒春華。
姜嘉茉說完。
她便踱步去了洗手台,摁開水龍頭,解釋道:“我出千,被他發現了。他把牌,換成了一張房卡,要我報恩。”
她看見鏡子裡的自己,眼裡澹澹泛着水汽:“如果...我去了他房間,和他一度春宵。”
孫雲岫站在門口。
她靜候姜嘉茉說完話:“我在聽。”
姜嘉茉:“我之于他。招之即來,揮之即去,是解悶的寵物和小玩意兒。”
她伸出細白手指,捂住臉:“那我未免太廉價了。”
作為姜嘉茉的朋友。
孫雲岫模糊地知道一點。
她和裴京聿的糾葛。
“是啊。”孫雲岫想,不平等的身體觸碰,宛如航船擱淺,被困在遠洋裡。
孫雲岫把外套給姜嘉茉搭上:“好,那咱們就不去了。”
她為難道:“隻是你玩千術,得了他七八位數的彩頭,實在不好解決。”
“人情往來是要還的,我打電話問問周擎。問他意見,看他怎麼處理。”
姜嘉茉不解地望向她。
孫雲岫:“這圈子,想要混出名堂,實在艱難。”
她停頓了下:“你想要扔掉的東西,不知道多少年輕小姑娘,擠破頭,想要得到。”
她把房卡攏在手心:“嘉嘉,你别管了,安心休息吧。”
孫雲岫關門,叮囑道:“以後别再招惹他了。這種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就避開吧。”
姜嘉茉把自己縮成很小一團,不安地睡下。
見君一面,如火燒身。
她心想,得去開點兒治療渴膚症的藥。
不然,她還是很想被他擁抱。
她還是不怕死地,想要,和他睡覺。
好像,和那個人同床共枕一夜,就能止一生的渴似的。
好沒出息。
-
“叮咚——”
門鈴乍響。
套房裡不止裴京聿一個人。
第一秘書處的羅銘和夏旭也在。
兩個警衛在窗前,持棍站崗。
“去看看是誰。”
裴京聿剛指點完秘書的工作,穿着漆黑浴袍,長身玉立,站在中島台邊。
他語調微有沙啞,眼梢風流彎起。
他一貫是一個耐心的捕獵者,設下陷阱和餌料,就等着誰,自投羅網。
裴京聿很享受這種等待的過程,愛看獵物瀕死掙紮,臨界點再抛出殺招,無往不利。
秘書沒看門,站在貓眼,端詳了半晌。
羅銘有些謹慎地開口:“好像是一個拍季播劇的女明星,叫張菡。”
他猶豫了一下才說:“對方手裡捏着房卡,穿得,非常......清涼。”
“姓張?”裴京聿笑了笑。
他已經明白了發生了什麼。
投資、商業策劃,家族利益。
秘書進門,高靈敏的保密嗅覺,習慣性把門反鎖議事。
裴京聿輕邈,懶怠地坐下。
浴袍順着男人力量十足的雙腿下滑,露出流暢緊繃的肌肉紋理。
生活助理調制伏特加,切分冰塊,遞給他。
他百無聊賴,伸出長指,擡手搖晃酒杯,發出碰撞聲。
他連去探知門外人的長相,都沒興趣。
一貫風流寫意的眼睛裡,全是薄怒。
良久,他才陰沉沉地念了一句,咬牙道:“讓她安靜。”
裴京聿說完又垂眼笑:“真是有長進,還學會李代桃僵這一套了。”
他整個人頑劣極了,像在計算虧損,又很無所謂的模樣。
張菡敲門的動靜,被酒店安保,截停。
女人被勒令,在門外穿高跟鞋站一宿,别發出任何聲音。
她穿着涼如泳裝的衣料,提心吊膽到極緻。
直到天昏發白。
秘書夏旭才開門出來。
張菡在門廊上站了一夜。
她膝蓋都麻木了,恨不得跪下去。
秘書上下打量張菡一眼,公式化地說:“張小姐,你可以回去了。”
門内,傳來裴京聿的聲音。
他微帶揶揄:“夏旭,早上冷。拿件你的衣服,給她披上。”
夏旭聽完,恭順地點頭說:“是。”
夏旭側身脫下西服,遞給張菡。
張菡低着頭,哭着道歉,又道謝。
裴京聿:“讓她回去轉告周擎,我承了這個情。昨晚辛苦了,以後給張小姐漏點資源。”
他涼薄地拖長了聲音:“但是,隻要在背後嚼我的舌根。”
裴京聿有些咄咄逼人,低聲笑了笑:“那就讓周擎換個行業混吧,東山再起,也不難。”
他像是商量,淡漠反問道:“張小姐您說呢?”
張菡哪敢多說,連連稱,“是是是”。
-
那廂,周擎和孫雲岫,一宿都沒辦法入眠。
恍若油鍋上的螞蟻。
他倆也知道,叫張菡去裴京聿那裡,是下下策。
那人輕則是斥罵他們,“貨不對闆,魚目混珠。”
——重則,牽連到公司來年能拿到的投資、上面審批的項目、經營狀況會受到影響。
周擎一直在酒店,來回踱步。
他恨不得摳破頭皮,想招數。
他叫新人候場,等着,随時準備換人。
剛簽約的年輕的小姑娘們,都有向上的決心。
她們黑咖一喝,精神百倍。
一副期待的模樣,仰臉問:“我們,什麼時候去啊。”
孫雲岫守在外面,不禁搖頭失笑:“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張菡坐着公司的車,回到酒店的時候。
還沒踏出車門。
張菡就要人扶住。
她一副嬌無力的模樣,雙腿都站不穩了。
等候着的各位年輕佳麗,紛紛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孫雲岫迎上去,忐忑不安地問:“那邊怎麼說?”
張菡拿了封火漆信箋,遞給她。
她讨巧地笑着,高興道:“裴先生說我昨晚辛苦了,讓您以後多照顧我。”
“昨晚辛苦了!”
“多照顧。”
幾個大字一入耳。
孫雲岫隻感覺自己頭皮,都要炸了。
可不是辛苦了嗎?
這一宿過去。
——“全明星運動會”的短跑冠軍張菡,連站都站不穩了,還需要助理扶着。
在座列位可想而知。
昨晚那個人是有多耽溺溫柔鄉,肆意占有。
孫雲岫一邊慶幸,還好他來者不拒。
一邊在心裡,暗自思忖,“嘉嘉的拒絕,果然有道理。”
“饒是芝蘭玉樹的公子哥,被下.面控制時,還是粗鄙如野獸。”
孫雲岫照顧張菡的情緒,沒多問。
她還是似有若無地詢問了一句:“你們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沒,你有沒有得罪他?”
誰敢得罪他?
張菡頓感坐困愁城。
她也是年輕姑娘,臉面快繃不住了。
她嘴唇嗫嚅,蒼白着臉說:“一切都好,孫姐你别問了。”
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