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張菡和安保交涉的聲音。
張菡說,今天謝謝裴先生款待,表達感謝也是隻是禮節而已。
裴京聿的秘書說,他很忙,電影有投資,他有機會去劇組探班,張小姐再感謝也不遲。
好冷。
姜嘉茉想,沒有他的外套了。
中控程序把空調溫度,設置得好低。
姜嘉茉把自己裹進被窩裡,鼻尖忍不住酸澀起來。
她在朦胧光暈中,淚眼模糊,望向遠處的海港。
恨自己,對他懷有隐秘不堪的占有欲。
恨他輕描淡寫地說“債務清償”的語氣。
她的眼淚盈滿眼眶,簌簌決堤而下。
姜嘉茉對自己的身體,很沒辦法。
他的一點兒溫暖,她簡直着魔一樣癡迷。
姜嘉茉赤着腳下床,擰開門把一看。
她挂在門外的外套,已經消失不見了。
夜漫長,春衫薄。
為什麼要口是心非。
為什麼要規矩克制。
為什麼要裝作不在意。
思極若惘,遙隔一方。
姜嘉茉盯着天花闆,看了一小會兒。
她手指滑動,不滿足地翻開私人手機上,他的視頻。
她好嗲地黏黏地叫他主人,把手機擱在胸口,聽他的聲音入眠。
她不滿地摸自己,心裡偷偷告訴他一個秘密:“小狗也想泡你。”
後來她不安地睡着了。
船舷窗戶外,傳來嗡嗡的撞擊聲。
姜嘉茉在淺眠中,被吵醒。
海面萬疊雲散,煙波浩渺。
淡金的日輪暈在水接天的微藍裡,像出水琉璃。
太陽熹微,已經早晨了。
姜嘉茉揉着眼睛,撐起身。
她看到一架無人機,挂着一個偌大無比的禮物盒,在“哒哒”的敲窗。
無人機在海霧裡浸了太久。
它泛着銀白光澤的機械臂,有些濕.潤,透着一股委屈勁兒。
姜嘉茉推開窗戶,戳了下它。
她溫柔問:“誰派你來的呀。”
無人機盤桓了一下,乖巧地停在客廳地毯上,不動了。
姜嘉茉攏好睡裙,專注地蹲到它面前。
禮物盒的緞帶,被她一點點拉開。
裡面裝着薄如蟬翼的仙牌薄紗情.趣裙,還有珍珠白的寶石耳墜和項鍊。
世界聞名的私人定制品牌的内衣。
寶石璀璨耀眼。
成色太美,全套價值接近十一位數。
還有一張卡片。
男人的字鐵畫銀鈎,遒勁孤拔,有種揮毫列錦繡,落紙如雲煙的細筋入骨。
——【期待在你身上見到它們。】
——【欠債繼續。】
下面沒有落款。
他也無需證明自己是誰。
她隻能是他的。
一種純粹的告誡和宣誓。
那個人好睥睨好傲慢,仿佛這個世界沒有不屬于他的東西。
姜嘉茉越看越喜歡,看着内衣又覺得害羞。
想起裴京聿寫這些的神情,她臉頰到脖頸都紅了。
她怯怯的把他寫的字收好,小心翼翼地卷起來,珍藏進手袋内側。
姜嘉茉想:“算了,别放在手袋裡,還是貼身珍藏比較好。”
于是,她明目張膽地抽出留言,折疊放進手機保護殼裡。
那個人的一小段字,于她悅之無因,比價值連城的珠寶更珍貴。
下午電影節的開幕式。
姜嘉茉盛裝出席,面對電影的提問,對答如流。
無人知曉,她手機殼的背面是思慕了很久的心上人,留下的隻言片語。
伴她天南海北,人群熙攘,有面對的勇氣。
訪談中,有人提到拍攝搭戲的同事宋卓遠。
姜嘉茉照着公司給的标準答案。
她暧昧笑笑,說宋卓遠是她多年的良師摯友。
中午,姜嘉茉在化妝室裡,背采訪稿。
孫雲岫走進來,拿着和宋卓遠的公司,簽下的票房協議。
孫雲岫:“嘉嘉,好好看看,你和他會綁定一段時間,為新片的票房造勢。”
她想了下,貌似不經意地說:“老周那邊,我讓他和沈容宴先生商量了。對方說,你私下要和小演員保持距離。”
姜嘉茉沒追問,沈先生是誰。
她靜默了半晌,說,我明白的。
孫雲岫忽然覺得她好懂事。
面對什麼過分的安排,她都沒有情緒起伏。
明明很久之前。
姜嘉茉還很幼稚,會為情所困。
六年前,孫雲岫在劇組第一次看見姜嘉茉。
那天,姜嘉茉還沒換下古裝。
她站在城樓上,在聽導演講戲。
少女覆了層薄紗帷帽,挑開帷障對大家笑:“是我的錯,占用大家的時間了。”
孫雲岫第一次看見這麼古意,這麼典雅的一位姑娘。
像秦觀詩裡的“水翦雙眸點绛唇”,美得讓人心顫。
姜嘉茉看上去很寥落、清霁。
總是一個人在角落背詞。
她藏着什麼心事。
孫雲岫喜歡她,所以私下裡特别照顧她,經常噓寒問暖。
有一天。
一向敬業從不軋戲的姜嘉茉,給劇組請了兩周假,消失了兩周。
後來有日劇組閑聊,大家談起《邯鄲記》。
張果老點化盧生,“你雖然到了荒山,看你癡情未盡,我請衆仙出來提醒你一番,你一樁樁忏悔。”
孫雲岫以此為由。
她半開玩笑和姜嘉茉聊心事:“你是不是,有什麼牽挂在心尖的人呀。”
姜嘉茉想了很久。
她才躊躇開口,說心裡有個不可能的人。
她怅惘地,眼睛濕潤:“我從倫敦坐了一個小時火車,到劍橋郡,想參加他畢業禮。”
“那些人說他和朋友去了南法埃茲。他在那裡,有帶懸崖的花園城堡。”
“我打聽到他的地址,等了他快兩周。”
“我不會法語,也沒有多餘的錢,很狼狽。”
“他不認識我,和他的朋友們飙車加油,經過我呆的便利店,順手請我喝了一杯白葡萄酒。”
“那瓶酒是尼斯最常見的朗格多克(Languedoc).”
“他朋友們的車上,都坐着風情萬種的白人姑娘。”
“我戴着寬檐帽,穿着灰撲撲的衣裳,我覺得自己離他好遠。”
姜嘉茉對她放低了聲音。
“但是我回來的前一天晚上,和他做了。”
“這是一個秘密。”
她說完,給孫雲岫看她鎖骨上的吻痕和咬噬的印記,很深。
姜嘉茉對孫雲岫眨眼笑。
她隐秘地說,這是那個人在最後那天晚上,喝醉酒要了她。
他在床上很壞,沒有前.戲,讓她疼得不停落淚。
姜嘉茉想了想,說:“但他可能,不知道我是誰。”
姜嘉茉說完,就捂住眼睛,淚水從指縫滾出來。
然後她又笑,笑起來很美,特别攝魂奪魄。
姜嘉茉:“後來,我給他發澀情小廣告,試探他。”
“我說哥哥,要不要再來一次。”
“他把我删了。”
孫雲岫恨不得裁剪天上的雲,幫她拭淚。
她暗裡揣測是誰,最符合描述。
最後,孫雲岫把目标對象,從導演到探班的公子哥們都試探了一遍。
姜嘉茉狡黠靈動地眨了下眼睛,說了一個隻會随着父輩,出現在晨間新聞上的名字。
她說,“裴京聿”。
時過境遷,已經六年了啊。
孫雲岫結束回憶。
在從新加坡回程的飛機上,她溫柔望着熟睡的姜嘉茉。
女生穿的衣領滑落下來,露出一小截瑩白的鎖骨。
孫雲岫寵溺地笑笑,從衣服裡找出風襟,想給姜嘉茉搭上。
剛起身。
她無意識低頭,順着姜嘉茉衣領往裡望。
孫雲岫的手顫了顫,動作凝滞了。
姜嘉茉領口往下,藏在衣襟裡,全是密密麻麻的紅痕,被男人咬噬出來的。
孫雲岫慌忙把眼睛挪開。
她顯然可以猜到,遊輪上發生了什麼。
恍然間,孫雲岫想起了這件六年前的舊事。
她不禁有一個塵封多年的疑問。
——“裴京聿真的不知道,六年前,晚上溫柔吞并他的戾氣,任由他肆.虐了一夜的人,是嘉嘉嗎?”
-
回劇組的當晚。
房門敲響。
姜嘉茉披散着濡濕的黑發,把門推開一截細縫。
她望着眼前的宋卓遠,笑道:“有什麼事嗎?”
顯然,她看起來睡眼惺忪,沒有精力再讨論台詞。
宋卓遠先是感謝了她委托助理,送給他的旅行伴手禮。
他躊躇片刻:“周末主演聚餐,是我們公司安排的,想要我們綁定為票房造勢,你知道嗎?”
“嗯。”姜嘉茉點頭。
她身上有茉莉清雅的味道,像湖白的毛月亮浸在葦草裡。
姜嘉茉接着說:“黃栗給我看了,我們之間有cp感的熱搜,已經挂到首頁第一啦。”
“你沒意見就好。今天就不打擾了,早點休息。”
宋卓遠站在門口,和她道别:“那約好了,周末在霧海餐廳見。”
-
裴京聿并不在國内。
他的秘書倒是勤快,輾轉幫他接到了幾個沈容宴的電話。
沈容宴絮叨了一晚上的話,抱怨離婚财産分割的麻煩。
裴京聿被吵得頭疼。
最後,他興趣缺缺地,嗯了幾聲。
直到對方說,馬上要回國。
裴京聿才稍微有了點情緒波動:“離了也行,免得你前妻找不到人,瘋狂給我打騷擾電話。”
沈容宴又和他說了些對沖基金和投資的事。
最後,沈容宴擰了擰眉心:“兄弟,你千萬别這麼早結婚,簡直剮掉我一層皮。”
“我呢。”裴京聿混不吝地笑了下:“想被人敲骨吸髓,等她泡我。”
沈容宴也笑:“這樣的女人,怕是還沒生出來吧。”
沈容宴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說:“我倒是也遇到過一個。我還真想她。”
裴京聿薄唇挂點弧度,也沒辯解什麼。
雪茄在他指節上燃着,有點靡靡的甜香,往他鼻腔裡鑽。
裴京聿盯着虛空一點,懶怠地翕着眼簾。
那晚的水上運動,對他沒有刺激的感覺。
倒是有個同行的王儲,被摔斷了肋骨。
外網社媒上,對裴京聿千夫所指。
他想,自己聲名狼藉,好像也沒什麼所謂。
但王儲的發言人,知道裴京聿這個人,不好得罪。
隔日發言人方送了艘潛艇,給他當賠罪禮。
永遠居于青雲端,也好無聊。
滕龍日日雨,野鶴倦居天。
“嗡——”
擱在架子上的特質手機,震動了下。
男人白玉般的指節,閑散地劃開。
他霧沉沉的眼睛,從倦怠的狀态,驟然變得危險、清筠。
-
屏幕這邊。
姜嘉茉換上了新加坡——無人機投送的禮物。
那個人送她的睡衣。
她扭了半天姿勢,腰和腿都要僵硬了,終于選出最滿意的一張。
纖質弱水的窄腰,被透明白紗裙上的蔓蔓纏起來。
她光潔的皮膚泛薄紅,明月雪時一樣的絕色。
姜嘉茉想了想,還是用私人手機發了出去。
小滿:【圖片】
小滿:【腿環選的是之前你買的,希望主人喜歡。】
很美,讓人想弄壞。
無邊風月塑成形。
滿室淹然是春光。
裴京聿薄唇彎出一抹輕佻的壞笑。
他釣着她,懶淡地敲出一行字。
J:【這衣服不對啊。】
J:【哪個野男人給你買的?】
J:【真想玩結婚遊戲,不邀請主人加入嗎?】
男人冷白喉結滾了滾,明知道使用對方招架不住的鼻音。
他就這樣我信我素,充滿詭谲勁兒,撩撥着講話。
真想看她,在掌中顫.栗着落淚啊。
裴京聿惬意地彎唇笑,感覺神經末梢都爽得發顫。
他呼吸綿長,似黏濕的夜裡貼着她耳廓,用性感沙啞的聲音咬字。
“不忠誠的小狗。”
“開視頻。每一個吻.痕怎麼來的?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