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嘉茉從未忤逆過他。
她很快發來視頻。
畫面顫動了一下。
圖像裡,先是露出一小截纖細似白玉的腿。
很嫩,泛粉的皮膚聖潔又美麗,遍布吻.痕。
細小絨毛都勾人發昏。
姜嘉茉顫抖着手,小幅度挪動到肋骨的皮膚處。
她緊張時,滲出的細汗,也好孟浪,溶溶添細浪,點點濕芳塵。
她想了想,帶着嗚咛的抱怨:“...他很壞,沒疼惜我一點兒。”
J靜默地笑了。
他慣有沉澱長久的從容,問:“他是你選定的結婚對象嗎?”
姜嘉茉心都不敢亂跳了。
——“主人幫你,和你在意的那個人結婚。”
幾個月前的曆史遺留問題。
男人輕描淡寫的問詢,在她心底卷起滔天海嘯。
姜嘉茉心裡癢了下,酥酥的。
她像隻蛻皮的竹青小蛇,想用軟尾纏他。
世人皆知窄門難入,齊大非偶。
如果她不能跻身成為他的唯一,無需過早把自己的底牌亮出來。
“不是。”
姜嘉茉試探着,說:“他的女人又不止我,就像我的男人也不止他一個。”
裴京聿能想象她秾紅的眼,羞澀到亂顫的睫。
他靜默着,觀賞自己咬噬的痕迹。
嚣張,放肆的暧昧痕迹。
——分明歸屬于他一個人。
可她偏不照着标準答案,圓謊。
仿佛她真出軌,去找别的男人,施予撫慰。
屏幕白光把他照得真絕色。
他面無表情,金燈香火,不破不動,有點不入世的慈悲。
J:“他的女人不止你?”
裴京聿端然蘊藉的一個人。
可是狠起來,不管是不是自己,都踐踏。
他笑:“這種不入流的髒東西,你也要?”
他說:“好好找,找個把你莊重放在神龛上的。”
想起兩人六年前,荒唐潮濕的那一晚。
何止這一晚。
姜嘉茉神經末梢崩潰了。
她的眼淚沾到吻痕上,就像春露泅濕桃花地。
她聲音發抖,問他:“...你有過,把人莊重放在神龛上嗎?”
話音剛落。
姜嘉茉的一滴淚砸下來。
J沒了舊日煊赫的寡情。
他沉靜瞧着她,薄白的雙眼皮動了下。
他說,“有。”
-
姜嘉茉和宋卓遠的cp熱度,在不斷發酵。
冬至,午餐後。
姜嘉茉在休息室睡覺。
走廊暖和,群演們沒有單獨休息區,經常聚在那裡小憩。
今天姜嘉茉半夢半醒,偶然聽到幾位群演姑娘,在走廊聊八卦。
“聽說,張菡從新加坡回來,還帶回來了裴先生的西裝外套,還找來西裝的保養師傅,上門來取呢。”
“剛才啊,她在給裴總的秘書打電話,說想找機會還給他。”
“菡姐就是眼光不錯,她去年投資的酒吧,是不是在濮院蠻紅火的?”
“聽說夜晚氛圍好,也很私密。他們應該約在那裡見面吧。”
姜嘉茉把臉埋在臂彎裡,安靜聽了很久。
她搭在膝蓋上的小絨毯,滑落在地。
“抱膝燈前影伴身。”
沒來由,她感到一陣孤獨和沁涼。
不管有沒有鎂光燈,她連眨眼頻率,都會控制。
這一次,姜嘉茉卻無法自控,呼吸困難。
她沒頭沒尾沖出休息室,沿着料峭寒冷的長廊一路飛奔。
好寂寞。
她眼淚不受約束的往外冒,簡直難以抑制。
她就算不斷地壓下去。
他的名字也會從心裡冒出來,往喉嚨的地方湧。
姜嘉茉站在城樓的拐角處,一個人遠眺了很久。
——“你有過‘莊重捧上神龛的人’嗎?”
——“他說,‘有’”
她想知道,他愛一個人是什麼樣的。
她想,他也會在愛裡,輾轉反側,最後得到那個幸運的女人,如願以償嗎?
寒影初回長日至。
姜嘉茉恍了神。
她模糊地想起,和孫姐講過的舊事。
七年前,在敦煌鳴沙山。
她們一群女生,被選去總政歌舞團,做表演。
歌舞劇團一進陽關,就遇到了沙塵暴。
駱駝受驚,一行人被困死在沙漠裡。
姜嘉茉身體很弱。
剛到西北。
她就得了支氣管炎,并随着幾天的缺水,感染了肺病,高燒不退。
晚上月色沁涼,平沙千裡,細碎砂石被照得慘白。
上面派人來,幫她們治病,叫她們依次集合。
于是,團裡幾個女生,穿着厚衣服,在旗台下等待。
情況緊急。
軍醫告知副團,說這種病要留守治療,這裡的藥物實在缺乏。
裴京聿當時正在陪同歐盟大使,參觀敦煌。
這個陪伴父輩慰問軍屬,意氣風發的青年,注意到他們的困境。
他向他們,施以援手。
來人肩寬腿長,英隽,沉穩。
他冷靜判斷:“别着急,我現在向民航提交飛行計劃。”
他一出現。
姜嘉茉的心上像被重錘了一擊。
好巧。
這人,她是認識的。
今年,她暗戀他的第三年。
由于生病,她攀爬直升機很艱難。
姜嘉茉裹着月白披肩,手指無力,微微地顫。
看起來,有點兒可憐。
裴京聿挑着唇,托了她一把。
男人力道舒适,溫熱觸碰,稍縱即逝。
她溫順得像小羊羔:“謝謝哥哥。”
後來,姜嘉茉不知道,他有沒有扶過其他女生。
單是往這裡想想。
她就覺得心口絞痛,比混沌的肺,還疼的厲害。
他偶然地随手施恩,她竟然想要獨占。
那個夜晚。
他開飛機利落破風,搭載病患,飛過黃沙遍野,去市區醫院檢查。
同行女生初次坐私人飛機,再加上獲救,都在歡呼。
透過私飛的廣播。
裴京聿的聲音,沙沙灌進她耳膜裡:“安靜。”
他笑道:“不然我随機選一個人,做亡命鴛鴦。”
他向來肆意妄為,對膚淺的示好不感興趣。
他不缺對他示好的異性,被懷春都要玩命刺激。
女生們都覺得他壞,被吓得噤聲。
唯有姜嘉茉,懷着一種隐秘、想要尖叫的心情。
她高燒不退,帶着一種病态的狂熱,微微笑了起來。
她在昏迷前,長久凝望他的位置,脈脈的。
她在心底對他說,“讓我做你的亡命鴛鴦。”
裴京聿才是,應該被莊重放在神龛上的人。
她想要得到他。
三年,三年又三年。
一晌比一晌貪婪。
-
周末,姜嘉茉和宋卓遠在霧海餐廳用完餐。
兩人步行回酒店的路上。
酒吧街正在布置場地,像是為了歡迎貴賓。
蝴蝶牆萦繞鮮花,從二樓懸挂下來,水波紋燈照出一圈圈漣漪。
宋卓遠邀請她,進去坐坐。
他以為姜嘉茉會拒絕。
出于意料的,姜嘉茉想了下,說:“好,反正今天還早。”
樓下舞池,音浪陣陣,二樓是餐吧。
三樓露天清吧,綠植掩映,牆上挂着黑膠和CD。
兩人随意找了一個清淨位置,落座。
姜嘉茉今天穿得素淨,黑裙,狐白圍脖。
長黑發撥弄到一側肩頸,寶石耳墜光焰昭昭。
她很美,有點禍水的端倪。
兩人甫一落座。
姜嘉茉右側前方,有白光乍現。
她早料到跟拍不會消停。
她動作遲疑了下,笑了笑,擡手取了宋卓遠盤子裡的小面包。
姜嘉茉放到紅唇邊,輕輕咬了一口。
宋卓遠熱情地擡起盤子遞給她:“嘉茉,你剛才沒吃飽嗎,要不多點一份。”
明眼人都能看出,兩人的甜蜜氛圍。
姜嘉茉:“不餓。”
她悄聲道:“有人拍着呢,我倆貫徹到底吧。”
說完,姜嘉茉眼睫微微顫了下。
她貌似不經意,望向前方。
她來的時候,就注意到。
酒吧暈濛的光線裡,隔三四個卡座有幾個人。
張菡和穿流蘇裙的女演員,正笑着說什麼。
她們的不遠處,坐着裴京聿。
他今天穿的很随性,黑色連帽立領拉鍊外套,冷白皮,眉骨深邃。
長相很周圍人有距離,貴公子氣質十足。
隔着螺青色的皮革和橫斷,掩映的綠植。
裴京聿狹長眼睛微微眯着,視線下壓,沉晦又危險,落到她的身上。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姜嘉茉慌張地蜷了下脊背。
他的目光,就像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岌岌可危,要把她釘在牆上。
姜嘉茉想起兩人之間的孽緣。
她隻覺得,不要在大庭廣衆下,招惹他才好。
她緊張地扯回視線。
就在這時。
一截薄白的腕骨伸出來,橫貫着插進她和宋卓遠之間。
那人指節上夾着煙,有點施舍意味,抵到宋卓遠的唇邊,“借個火。”
宋卓遠見是熟人,規矩地從上衣口袋裡掏火機,給他點煙。
裴京聿那隻手,青筋脈絡清晰漂亮,停滞在姜嘉茉眼前。
白霧缭繞,如鬼如仙,像是地獄冥火引誘回頭的歐律狄。
男人心安理得地享受完,頂流明星伺候他打火的待遇:“剛才在聊什麼,易餐而食,真好玩兒。”
他沒抽,懶洋洋撚在手上,徑直落座到姜嘉茉身邊:“你們繼續。”
遠處一片嘩然。
他之前的卡座,秦稼軒,董思明,楚舟。
陪同的女明星。
包括他的保镖和助理,似乎都想大動幹戈,過來陪他。
隻有姜嘉茉,并不想當衆和他扯上關系。
她想起,城樓上的眼淚。
想起他回答的“有”,卻沒有珍惜她的第一次。
姜嘉茉側頭望向宋卓遠:“這個人我不認識,我們去隔壁坐。”
她一起身,高跟鞋太細沒站穩。
姜嘉茉撐着他的膝蓋,跌到他的懷裡。
裴京聿就好整以暇的笑着。
觀賞她像被地球引力拉扯來回的行星一樣失序,隕落。
男人掌骨橫貫在她的側腰,扶她攏向自己:“幫你回憶一下我?”
她裙擺卷邊,露出白盈盈一截腿部皮膚。
裴京聿不動聲色,整理好她走光的地方,“渴膚症不難受嗎。”
她被他圈在一小塊地方,眼睛濕潤地仰臉看他。
裴京聿彎唇笑了下,放低聲音說:“那天,是怎麼主動抱我的。”
趁她在他膝上。
他的指腹緩慢地隔着衣料,沿着她的脊背,勾勒山水畫輪廓一樣剮蹭下來。
衆目睽睽之下,遍布暗湧,暧昧橫生。
“别厚此薄彼。”男人把他的食物,遞到姜嘉茉眼前。
他講話沒頭沒腦,垂眸睨她:“難道他的更好吃,讓你努力加餐,勿、念、‘妾'?”
最後一個字,咬得好欲。
仿佛他是“妾”。
被負心的她,抛到九霄雲外。
她恨透了他的訓誡癖。
更恨透他步步為營的以退為進。
姜嘉茉心神不甯,從他懷裡起來。
她起身艱難地推開他,磕磕碰碰往前走,坐到和他隔了幾個橫斷的位置。
男人端坐原位,見她望過來。
他舉止倜傥,懶怠揚起長指,給她炫耀他手掌上,挂着她解開的狐白圍脖。
裴京聿沉靜地瞧着她,沖她笑。
那一刻,仿佛他手上的不是圍脖,而是挂着拴在她脖頸上的鎖鍊。
姜嘉茉扭頭背對他。
女生一個人孤單坐在那裡,脊背伶仃。
她的衣領被摘掉圍脖,領口有點兒散。
光線籠得她脖頸皓白如雪,招人一捏就化。
某人可憐的模樣,真難拿。
剮得他,簡直心癢難耐。
裴京聿的朋友看不上這裡的龍舌蘭,私下裡準備了九二年的鳴鷹赤霞珠。
一瓶六位數。
他選了瓶最醇香的一瓶,命人醒好,給她送去。
裴京聿做什麼,都是天經地義,沒人敢拒絕。
他唇邊噙着笑,恍若賠罪一樣禮遇周道:“占了人家的位置,不換點好處?”
秦稼軒心裡腹诽,“哥,您倒是真大方,豪擲一萬倍,來買她一個位置。”
他最會場面應酬,嘴上賠着禮:“嘉茉最會品酒,‘美人既醉,朱顔酡些’”,是這酒的幸運。”
裴京聿黑沉的眼睛,掠過秦稼軒。
長眸微眯,就像日暮驚得野凫乍起,一樣惡劣。
他咬字不經心地淡,問,“怎麼着,你見過?”
秦稼軒拍到了馬腿上。
他心裡豁風一樣透心涼,連忙轉移注意力,道:“盛煦捧她演的那部《春與人宜》。”
“我們一群人去鐮倉拍的。”
“那時候,嘉茉把‘十四代’清酒當水喝,還會唱‘貴妃醉酒’呢!”
“四五年前的事情了吧。”
“哥您是金尊玉貴的大忙人。天南海北到處飛,哪兒關心我們私下這些風月逸趣啊。”
裴京聿眼眸變沉,沒來由地澀。
他潔白額梢青筋跳了下,掌骨瞬間繃緊。
“拿走吧。”
隔着幾個橫斷,響起了一個輕柔溫吞的聲音。
姜嘉茉對酒保禮貌笑笑:“我喝不慣這種酒,給我倒一些朗格多克的白葡萄酒就好。”
她有點怅惘,又很溫柔,像融入了情思脈脈的回憶裡。
周圍人注意到姜嘉茉,軟硬不吃,真把這邊一群人視作無物。
他們也都不敢,再去挑起矛盾。
姜嘉茉是影後。
不是蒙着绛紗的琵琶,不是掌上珊瑚。
她的确有選擇的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