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第一次拿自己做買賣,心裡隐隐有些雀躍。
馬靜媛送人出去,下樓時講起賀宇舟的劣迹,賀支書頭也疼,大手一揮說:“馬校長想怎麼罰就怎麼罰吧,這孩子在家裡确實太嬌慣了。”
羅校長鎖好會議室的門,扭頭吓唬重章:“你這孩子真是不知道好壞,要是考不上全縣第一,怕是你小命都難保哦!”
“我不怕,”重章懷裡抱着協議,說,“我不怕考不到第一,我也不怕死。”
“嗐,什麼死不死的,呸呸呸。”羅校長掐重章臉,然後長歎一口氣,“接下來好好學吧,你也隻能好好學,往死裡學了。”
下到一樓的時候,馬靜媛已經回到辦公室訓小馬了。
透過玻璃窗,重章看見小馬哭得梨花帶雨,白淨的臉蛋都哭紅了,抽抽噎噎,看得讓人心疼。
馬靜媛不僅不會心疼,還抽出戒尺打小馬掌心,啪啪啪,一連三下,聲音傳到外頭還依然清晰。
重章身形一頓,而後加快腳步離開。
他在課室裡做作業,直到做無可做,等了很久還是沒等來小馬,心想,難道小馬不來課室了嗎?小馬還在挨訓?或者小馬太傷心躲起來哭?
小馬、小馬、小馬……
該怎麼讓小馬高興起來呢?
完成更多任務,賺取更多貝殼,在我們的家建造他喜歡的玫瑰花園,養一匹昂貴的、但他實在很喜歡的漂亮小馬,這樣呢?能讓他不傷心了嗎?
小馬、小馬、小馬……
重章在紙上寫滿了他的名字,腦海裡揮之不去的是他剛剛掉眼淚的畫面。
掉眼淚的樣子好漂亮。
挨打挨罵很讓人心疼。
隻是語文考差了一點。
其實也很厲害很優秀。
筆尖一頓,重章才想起來,村小有且僅有一個名額的話……
那、那馬雪明怎麼辦呢?
如果告訴他協議的事,小馬是會更難過,還是在難過之餘,會有一點點為我高興?
太陽的餘晖終于落盡,課室一片漆黑,外頭傳來羅健宏喊吃飯的聲音。
重章回過神來,心慌意亂地撕掉了那頁寫滿姓名的紙,把所有東西一股腦塞進抽屜裡。
他轉身,從後門走了出去。
剛邁出門,突然,一個身影立即向他撲了過來,按住他的肩膀使勁一推,背部哐當撞上門,重章倒在地上,帶倒了自己的椅子。
他吃痛擡頭向上看,昏暗中,看清了馬雪明那雙正在流淚的憤怒的眼。
“小馬,你……”
馬雪明一聲不吭,在聽到重章叫他名字的時候,他猛地擡起地上的闆磚向重章用力扔過去。
一團黑影正對着重章的臉砸去,千鈞一發之際,重章緊閉雙眼,擡手擋了擋。
“啪——”
闆磚碎裂的聲音。
重章睜開眼睛,看見闆磚在腳下碎開,而自己什麼傷痛也沒有,他愣了愣,望向馬雪明。
馬雪明還是那副默默流淚,但恨得快要燃燒的表情。
重章看懂了這種表情,立時睜大雙眼,他詫異之餘,居然覺得荒謬和可笑,他問道:“你在讨厭我?”
眼淚和仇恨會傳染,問出口的瞬間,重章也掉下眼淚,他伸出那條還沒痊愈的腿,壓在碎裂的闆磚上,恨聲笑道,“有本事對着這裡砸啊。”
“馬雪明,”重章擡手擦了擦眼睛,他也開始讨厭起他來,茫然質問,“我做了什麼?我什麼也沒做啊?”
“你為什麼又讨厭我?”
馬雪明攥緊拳頭,過了片刻,他不發一言地轉身離開。
風起,落葉簌簌往下掉,打着卷飄到了重章腳邊。
眼淚是越擦越多,委屈和落葉快把重章淹沒。
少年人的背道而馳,不過是一場秋風打過。
馬雪明的臉頰被這場秋風吹幹,又再度被淚水打濕。
他轉身離開,竭力深呼吸吐氣,深呼吸又吐氣,控制自己不會幹出更惹馬靜媛生氣的事。
心裡腦海裡耳畔裡,還在回蕩剛才和馬靜媛的對話。
“你這麼差,下學期别在這讀了,轉學吧。”
轉學,怎麼可以又轉學呢?他才和重章成為了好朋友。
馬雪明哭得梨花帶雨,他努力保證:“媽媽,我下次,下次一定會考好的,會超過重章的,不要,不要讓我轉學。”
他不想離開重章,不想和這唯一的朋友分開。
可是馬靜媛,馬靜媛是怎麼說的呢……
想到這裡,美麗稚嫩的臉上立刻爬滿了憤怒和仇恨。
馬靜媛說:“村小隻有一個名額能上重點初中。”
“馬雪明,”她歎氣,警告,“你别和重章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