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喜歡陛下……”
“特别喜歡……非常喜歡……天下第一喜歡……”
“奴喜歡陛下……”
黑暗的牢房裡。
地上鋪着幹草,幹草上鋪着衣裳,蕭篡坐在衣裳上。
燕枝則跨坐在蕭篡的腿上。
他雙手環着陛下的脖頸,腦袋埋在他的肩上,嗚嗚咽咽地、把這些話說了一遍又一遍。
陛下不喜歡他,但喜歡聽他說這些話,隻喜歡聽。
所以要他一遍一遍地說。
蕭篡雙手掐着燕枝的腰,把他扶穩,不讓他歪到一邊去。
沒兩下,燕枝就沒了力氣,不僅動作慢了下去,說話聲音也弱了下去。
蕭篡微微偏過頭,側耳去聽,直到聽見他還在喃喃地重複着“喜歡陛下”,才心滿意足地勾起嘴角。
不錯,關他半刻鐘,再教他兩句,他是學乖了很多。
蕭篡收緊了手,把他按得更緊。
“再來一回。”
“不要……”燕枝搖着頭抗拒,“受不住了。”
“别亂動。”蕭篡拍了一下他的腰背,“朕還沒消氣,賣力點。”
可燕枝實在是使不上力氣了。
他軟軟地倒進蕭篡懷裡,閉上眼睛,不管不顧地就要睡過去。
小破罐子破摔。
蕭篡接住他,握住他垂下來的手臂,讓他把雙臂環在自己的腰上,又擡起他的頭,讓他把腦袋靠在自己的肩上。
蕭篡也沒急着再來一回,就這樣抱着他,回味餘韻。
燕枝累極了,微微仰着頭,小口小口地喘着氣。
蕭篡偏頭瞧了他一眼,随後貼上他的臉頰,學着他的模樣,應和着他的呼吸,極其惡劣地學他喘氣。
“怎麼跟個小風箱似的?”
燕枝垂下眼睛,沒有說話。
蕭篡又往前靠了靠,胸膛貼上他的心口。
隔着皮肉骨血,兩顆心髒也貼在一起。
蕭篡閉了閉眼睛,試着調整自己的心跳。
黑暗裡,在蕭篡的刻意控制下,兩個人呼吸相和,心跳相應。
同呼同吸,同起同落。
所有一切,都重疊在一起,仿佛融為一體。
不知道過了多久,蕭篡睜開眼睛,低頭看去。
燕枝已經趴在他懷裡睡着了,呼吸勻長,心跳平緩。
蕭篡吻了吻燕枝的發頂,随後拽過丢在旁邊的衣裳,單衣他自己穿着,外裳給燕枝裹上。
燕枝原先的衣裳全是外人的氣味,不能再穿了,要穿必須穿他的。
蕭篡舉起燕枝的手,把他的手臂套進自己的衣袖裡,使勁攏了攏,把他裹得嚴嚴實實的。
就像捕獲獵物,打包禮物一樣。
最後,蕭篡一手扶着燕枝的腰,一手抄起他的腿彎,直接把他抱了起來。
回家!
淨身房潮濕陰暗,一排排牢房隔間,由狹長的走廊串聯。
宮人太監在一開始,都被蕭篡遣散出去了。
蕭篡抱着燕枝,走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
路過一個牢房的時候,蕭篡忽然皺起眉頭,偏頭睨了一眼旁邊。
其中一間牢房裡,竟然傳來了有人背文章的聲音——
“故天将降大任于……”
蕭篡隻聽了半句,就明白過來,低頭看向懷裡的燕枝,輕輕搖了搖他。
“啧,蠢貨,是你的謝公子——”
“謝公子”三個字,蕭篡故意拖着長音念出來,陰陽怪氣的。
“你最在意的謝公子——”
“你唯一的好友謝公子——”
“要不要進去看看他?”
燕枝睡得很沉,自然沒有聽見,也沒有回答。
蕭篡低低地笑了一聲,最後道:“走,朕帶你進去見見他。”
蕭篡抱着燕枝,往回倒了兩步,來到發出聲音的牢房前。
他隻用單手就穩穩地抱住燕枝,騰出一隻手來,拽開牢房門上的鎖鍊。
聽見外面有動靜,牢房裡的聲音也停下了。
謝儀原本是盤腿坐在地上的,門打開的時候,他扶着牆,站了起來,退到牢房最裡面,擺出防備的姿态。
牢房裡沒有窗子,但走廊上有。
開在頂上的、一排很小很小的窗洞。
今日天色很好,日光從外面照進來,晃了一下謝儀的眼睛。
他在黑暗裡待了有一會兒,一時間無法适應,下意識遮住雙眼。
幾息之後,他眼前白光散去。
身形高大,氣勢威嚴的帝王,出現在牢房門前。
帝王懷裡似乎還抱着什麼東西,用衣裳裹得嚴嚴實實的。
但東西不大,反倒是衣裳太寬太大,衣袖與衣擺都垂落下來,在他面前輕輕搖晃。
謝儀一時分辨不出,不過多看了兩眼,帝王便皺起眉頭,神色不耐,從喉嚨裡擠出兩聲低低的“呼噜”聲。
是野獸感覺到威脅,反過來威脅對方的聲音。
威壓愈盛。
謝儀回過神來,忍着身上疼痛,俯身行禮:“拜見陛下。”
蕭篡抱着燕枝,就站在牢房門外,沒進去,也沒說話。
他皺着眉頭,冷冷地打量着謝儀,越看眉頭皺得越深。
就這麼一個小白臉,生得沒他高,沒他壯,長得也不如他英武。
到底有什麼好的?
燕枝非要和他做什麼朋友。
謝儀跪在地上,俯身叩首,好半晌沒聽見帝王開口,心中不免忐忑,出了一身冷汗,幾乎浸濕背後衣裳。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見帝王冷淡的聲音從他頭頂傳來——
“燕枝是朕的人。”
隻有這句話。
僅有這句話。
說完這句話,帝王便轉身離開。
謝儀不明就裡,下意識擡起頭,卻見帝王轉身的瞬間,一截手腕從他懷裡滑了出來。
一截素白纖細的手腕,上面帶着淡淡的青紅痕迹,特别是腕上突起來的那塊小骨頭,完全被磨紅破皮了。
下一刻,蕭篡猛地抓住這截手腕,塞回衣裳裡,回過頭,用狩獵一般銳利的目光,死死盯住謝儀。
謝儀強忍住心中震動,忙不疊再次俯身低頭,一雙眼睛隻敢瞧着地面。
是燕枝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