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站在殿外好似長成一棵樹,遲遲邁不開腳。
不若,進去看看?
如此僵持,總歸不是辦法。
“我是去尋司命的…”
玄霄一邊給自己找借口,一邊邁過殿門。
隻是如今的司命殿好像沒有往日那麼沉寂。
宇宙的幽深被光亮取代。
仙台上移來幾株玉蘭樹,此時正沐浴在晨曦的溫柔光輝之下。
飄飄灑灑落了一地的玉蘭花,彌散着淡淡的花香。
玄霄撿了一朵,雪白的花瓣映着清俊面容,人與花同色。
她倒是有心,移來幾株玉蘭,還重新挂上日月。
身體已經大好了嗎?
自己送給她的丹藥不知道吃沒吃?
叮鈴——
三十三重天上從來無風無聲,可那聲音就響在耳邊。
叮鈴,叮鈴——
玄霄心頭漫上一陣霧氣,淹至喉口,酸澀難言。
眼前恍惚閃過瑣碎的片段,一望無際的山林、常年的黑暗、隻能聽到遠方傳來的鈴铛聲。
他隻要循着聲音走啊走,就能走到那個人身邊……
司命殿一側長廊的檐角下,挂了一串碎玉鈴铛。
玄霄仰頭怔怔地望着那串鈴铛。
指間下意識地摸上自己的眼睛,細細密密像是要刺進心裡去。
他應該要記得的,可是記得什麼呢……
玉靈走出門時就看見玄霄星君又來了。
也不進去,就站在檐下望着那串碎玉鈴铛。
玉靈瞅了瞅沒什麼特别的,便問道:“玄霄星君喜歡這鈴铛嗎,是丹姝挂在那的。”
玄霄恍然:怪不得。
“星君可是來找我們家司命的?他就在大殿裡呢。”
“是,我就是來尋他的。”玄霄收回目光,像是要遮掩情緒般,悶着頭往裡走。
司命難得悠閑,捧着茶看書,看見玄霄從門外走進來一陣頭疼。
上次來,差點将司命殿掀了。
“你曆劫歸來後,往司命殿跑的次數比以往幾百年加起來都多,都快成我這的常客了。”
玄霄落座在他對面:“我們好歹認識幾百年,讨杯茶喝也不行了?”
指尖輕旋茶盞,卻微微側首,掃向另一側
越過一扇山水屏,便能看到中庭院落。
眸光落到一角熟悉的衣袍上。
天青色的衣裳下擺散開落在玉階上,上面鋪滿了掉落的玉蘭花。
丹姝察覺到目光,微微回過頭來,眼睛敏銳地看向端坐在大殿中的玄霄。
她的眸子像一汪澄淨的溪水,卻誰都映不進她眼裡。
玄霄被燙到般錯開視線,手忙腳亂地拿起茶盞,卻發現裡面空空如也。
司命的視線在他和丹姝身上來回流連,良久笑着搖了搖頭:“哎,不巧了,山河鏡年月日久,我合該去央老君替我熔煉一番。”
玄霄聞言,更是眉梢都不擡。
司命自顧自站起身,眼含笑意出門去了。
“央老君熔煉,連法寶都不帶。”大殿裡,山河鏡還好好立在那呢。
鏡子裡倒映出他的臉,還有丹姝的一角衣裙。
他悄悄側了側身子,直到能看到鏡子映出她完整的身影。
丹姝坐在玉階上,嘩啦啦翻着書也,金童玉靈圍在她身邊,揚着笑不知道在說什麼,瞧着很和諧的樣子。
庭中玉蘭叢生,滿樹高枝,粲粲芳華。
鲛珠柔和的華光從樹頂傾瀉,點點銀花似碎雪,将她攏在其中。
似是周遭萬物都被隔絕在外,惟那人的身影越發清晰,像是許久之前,就已輕輕拓印在心間。
察覺到他的目光又落回在自己身上,丹姝翻書的手頓了頓。
八卦的玉靈扯了扯她的袖子:“丹姝,玄霄星君是不是有話要問你,他怎麼不過來?”
丹姝把它毛茸茸的頭摁下去:“看你的文書不要老是走神。”
随即起身向殿内走去。
瞧見她朝自己走來,脊背僵直,直将身上的衣衫攥緊又松開,松開又攥緊。
一盞仙露茶推到他面前:“那日是我唐突還未向你賠罪。”
玄霄卻隻道:“傷可好全了嗎?”
“大好了,那縷龍魂,勞星君等我想想辦法。”
玄霄眉頭微蹙,忍不住回望:“其實我——”
丹姝卻已經起身:“前塵往事前塵了,既要劃清界限,有些事就不要在意了,星君可明白?”
玄霄捧着茶盞,緩緩道:“明白了。”
*
丹姝見他離開,也不曾回頭看一眼,瞧見蹲在自己腳邊眼巴巴的兩隻小獸。
笑問:“金童,你想不想下界玩一玩?”
金童眼睛一亮:“真的,我能出司命殿了?”
丹姝将一道飛符遞給它還附上了下凡令牌:“你去将判罰的有疑義文書,送去地府。”
司命殿事物瑣碎免不了與泰山地府來往。
往常都是由司命互傳飛符往來,今日司命不在正好可以讓它們兩個出去放放風。
“丹姝你放心,我肯定帶到!”
說完便一個猛子跳起來,歡快地往外跑,它都幾百年不曾出門玩啦。
玉靈心生羨慕,小耳朵一直向着金童離開的方向。
丹姝瞧它可愛給梳了梳毛:“以後還有這事,就換你出去玩。”
“真的呀!”玉靈晃了晃尾巴,乖巧地蹲在丹姝肩頭看她寫判懲。
殿外的鲛珠早已變作了月亮,玉靈趴在筐子裡呼噜震天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