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輝殿的鳳案下有一暗匣,裡面放置的信箋字迹蒼勁渾厚,可言辭卻顯得輕浮,信箋内容多為朝臣的隐晦私事,裴源正苦惱書寫它們的主人是誰,一份夾帶‘盼卿憐’紙條的梅花酥,就送到了她的案前。
再一追問,方知此人是周天韻。
一個女扮男裝,住在她後宮卻行‘偵探’之責的近臣。
初見那日,裴源對她還心有忌憚,卻被她一番纏人功夫卸下防備。聽她言辭,原主似與她有些過命交情,因而對她頗為信任。
可裴源還是下意識躲的她很遠,總覺得這厮對她不懷好意。
這話是裴源當着周天韻面說的,周天韻聽了笑的肆意,幹脆纏着她的脖頸:“跟着陛下,臣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臣自然對您不懷好意了。”
裴源嫌棄的将她推了老遠:“一邊玩去!”
周天韻神色自若,并未因裴源的語氣而有絲毫羞惱,反而扭着水蛇腰,蛄蛹蛄蛹的走遠了。
裴源:“……”
蛇精……病!
***
傅澤惠被齊翁卿拒之門外的消息,很開傳回了凝輝殿,彼時的裴源剛閱過一份通篇廢話的折子,一聽這個消息,歡歡喜喜的在奏折上寫下一句:“朕知道了,愛卿也要注意身體,夏天多蓋被,冬天多洗澡,春秋多吃蔥姜蒜,定也能萬歲同安。”
一旁侍奉筆墨的烏宛白:“……”
她真不是故意看的。
裴源随口道:“朕這右眼皮直跳,總感覺這幾日有大事發生。”
烏宛白微微一笑:“陛下是天子,承天命所授,您這金口玉言一落地,必将應驗而生。”
裴源擱下朱筆,倚靠椅背,目光望向天外雲端:“這朝堂沉疴痼疾,歸根結底不過是群臣仗着年歲、閱曆,瞧不上朕這個年輕帝王。她們默契的展翅,欲将朕阻隔在羽翼之外,若諸臣堅守本心,維系朝局,朕縱然被架空,也并無不可。隻可惜,有些人逐漸失了本心,肱骨成了敗類,吃相宛如惡犬!”
烏宛白輕放墨塊,靜立一旁,聽鳳帝低聲又道:“正榜兩百餘名額,讓出三成予寒門,于她們地位鞏固并無分毫影響,卻偏要将事做絕。既然如此,大家都别上桌吃飯了!”
烏宛白嘴角泛起笑意,鳳帝有所察覺:“你笑什麼?”
烏宛白道:“陛下從前總是冷着一張臉,一日倒頭也說不出幾句話,而今竟能與奴婢說這些心裡話,奴婢聽了高興。”
裴源靜默幾息,低語呢喃:“原來朕是這般無趣之人。”
烏宛白忙回她:“陛下并非無趣,隻是思慮甚重,顧慮甚多,因而言辭謹慎而已。”
裴源不敢多言隻字片語,再次取筆批閱奏折,小山高的奏折終見底時,一宮侍滿臉驚慌的沖到了凝輝殿外,撲通跪地:“陛下,不好了……”
這聲音?
裴源猛地擡首:“韓柏怎麼了?”
俞樓緩了一下幹澀的喉嚨:“韓侍君突然嘔吐不止,呼吸不暢,奴才瞧着不對勁,陛下,求您去看看韓侍君吧。”
裴源直接放下筆起身:“可叫了太醫?”
俞樓點頭:“叫了。”
跨出凝輝殿時,禦攆早已備下,宮人腳步迅疾,匆匆趕至朝霞殿時,得到消息趕到的後君們,瞧見鳳帝身影紛紛行禮:“陛下。”
裴源未做理會,循着韓柏的嗚咽聲跨入内殿,一眼瞧見榻上面色清白的韓柏,見裴源靠近,他甚至無力起身,頃刻淚流滿面,伸出一隻手輕喚:“陛下,臣怕。”
“别怕,朕來了!”裴源秀眉緊蹙,側坐在榻緊握少年冰涼的手,看着一旁太醫厲聲質問:“韓侍君怎麼了?”
太醫道:“回禀陛下,韓侍君症狀異常,恐是中毒所緻。依症狀推測,似是服用了含有“烏頭”成分的湯食,烏頭毒性甚烈,若非所食不多、及時診治,定有性命之憂!”
裴源眸色陰沉,冷眼掃向俞樓:“侍君吃了什麼?”
俞樓道:“就是禦膳房端來的飯菜。”
裴源當即下令:“查!”
太醫應是,躬身退下去偏殿檢查餐食。
等待之際,除了韓柏的嗚咽聲,内殿一時無人言語,裴源一一掃過諸君,卻下意識的在逸側君的臉上多做了片刻停留。
早朝韓惜靈剛與逸側君的母親傅澤惠發生争端,下午韓惜靈的兒子便中了毒。
陸長行側立榻前,将鳳帝的表情收入眼底,本欲開口,可交疊的手指摩挲了虎口良久,還是忍下了。
這時,德君莊與之忽而說道:“早起聽聞貴君與韓侍君在凝輝殿外發生了口角,結果,韓侍君便中了毒……”
宸貴君郭嘉安臉色驟變,一臉怒意的轉頭看向莊與之:“德君若再信口開河,管不住自己的嘴,本宮不介意親手撕了它!”
莊與之手臂輕擡,拂過腰下環佩禁步,清脆聲頃刻環繞半空,他狀似随意的把玩着玉佩下的流蘇,随口道:“臣也不過覺得巧合,才随口說說,貴君若沒做虧心事,急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