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重文,對名儒大家極其敬重尊崇,各州縣文昌廟皆立倉颉殿,每逢谷雨時節,倉颉殿香火旺盛,京城更是人滿為患。
恰逢春闱之年,小鳳帝為感念上蒼庇佑我朝文脈,禦駕親臨,焚香祝禱。
“吉時已到。”
随着禮官一聲高呵,青銅編鐘的渾厚聲響似穿透了綿綿雨幕,直達天際。
小鳳帝跪拜上天,雙手合十,神情莊重而虔誠:“願,天佑我朝,文脈延綿,字如珠玑,詩若繁星,天下學子皆得妙筆生花,文運昌隆,國祚永固。”
在場的群臣與學子們無不深受感染,紛紛跟着小鳳帝三叩首,齊聲高呼:“願我朝文運昌盛,才俊輩出!”
不知是誠意感動上蒼,還是上天真的應了鳳帝所允,衆人的高呼聲帶着回響萦繞上空之時,竟引來了天空異象。
無數宣紙竟憑空在文昌廟的上空四散降落,有的落在倉颉像的頭頂盤旋,有的落在了人群之中。宣紙潔白如雪,在雨幕中飄飄灑灑,仿佛是天降瑞雪一般。
事發突然,禁軍衛急忙将小鳳帝環護其中,舉着手中長刀警戒四周。小鳳帝不明所以,看向場下,許多人早已撿起了地上的宣紙誦讀,繼而,激動歎服:“好詩、好字啊!”
漸漸地,喧鬧聲引起了小鳳帝的不滿:“何人敢在文昌廟撒野?禁軍衛,速速追擊此等裝神弄鬼之徒!”
禁軍領命,轉身一閃即逝。
太學博士柳文瀾聞聲踉跄撲倒在鳳帝面前,她的雙手緊緊攥住幾張宣紙,頭上的官帽斜斜欲墜,也全然不顧,激動道:“陛下息怒!陛下且看這些手書!有的筆法肆意癫狂,又自成章法;有的銀鈎鐵畫,力透紙背;還有的筆勢如驚鴻遊龍,靈動飄逸……更遑論所書詩詞,奔放不羁,氣勢恢宏,堪稱絕世佳作!”
翰林院學士亦手持幾份手書,亦是激動的高聲念誦:“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短短兩句,便描繪出一場壯麗奇景,令人歎為觀止!還有這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如此豪邁自信,乃我輩之榮……”注1/注2
兩人聲音在人群中回蕩,引得衆人紛紛點頭附和。
恰在此時禁軍回報:“陛下,文昌廟後是深不可測的深淵,卑職站高處俯瞰,未曾發現人影。”
齊翁站在群臣之首,亦結果其中幾頁手書閱讀,渾濁的眼眸驟然一亮,但開口卻帶着不屑:“故弄玄虛!陛下可不要被這些伎倆給蒙騙了。”
小鳳帝聞言,當即冷哼一聲:“一派胡言!若無人蹤迹,那這些手書難道憑空出現不成?”
人群議論紛紛,嘈雜聲此起彼伏。
忽而,學子中有人開口:“我親眼瞧見,這些書卷似從半空憑空而現。”
另一名學子附和道:“是啊,是啊,就像是鵝毛大雪從天而降。”
“你們說,是不是陛下祈福感動上蒼,從而,上天便給予了回應?”
“若真回應,就把這名儒親自送到這文昌廟豈不更妙?”
“……”
場面一時嘩然,議論聲此起彼伏,終是司天丞緩步上前,聲音擲地有聲:“陛下,臣剛剛觀此異象,并占蔔一卦,乃為乾卦。此卦象意為天降祥瑞。這些手書,看似憑空而至,實則是文昌帝君感念陛下虔誠所請,降示人間。臣揣測,應是文昌帝君随手一拂,便将這位大家書案上的手書,‘帶’到了陛下眼前。且今日恰逢祭祀倉颉之日,天時地利,皆有玄機。”
她言罷,重重一跪,語氣中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臣鬥膽揣測,此人或許正是倉颉轉世,為壯大我朝文運而來。臣懇請陛下,為我朝文運,找出此人,為我朝文脈續寫輝煌,延續千年榮光。”
此言一出,太學博士與翰林院學士皆是一臉振奮,紛紛跪地應司天丞所求。
遠處的學子們更是激昂附和,呼聲如潮,神情中滿是對文運昌隆的期盼。
小鳳帝卻似還在狀況之外,半晌後才道:“那此人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司天丞阖眼掐訣,再開口時,語氣十分笃定:“乾卦有蓬勃生機之意。眼下谷雨,正是萬物生長的時節,沒有什麼能比田中破土的莊稼更蘊有生機。臣推斷,此人乾造,位于西北方,身騎赤色馬,在田間小道肆意奔馳,興許還即興賦詩一首,其詩必是字字珠玑,句句生輝。”
場面在瞬間凝滞,空氣仿佛被凝固,衆朝臣皆屏息凝神。
片刻之後,齊翁開口:“乾造?那此人莫非是男子?”
司天丞自若開口:“齊翁,觀音菩薩降世之前,亦是男子之身;倉颉先師,更是男子。神明造化萬物,本無男女之别,皆為大道所化。唯有凡夫俗子,才會拘泥于坤乾之分,齊翁,您着相了。”
齊翁冷笑:“男子無才便是德,後宅相夫教女才是本分,如此放浪形骸不知所謂,俨然德行有虧!況且,誰又知曉這些詩詞是否為他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