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帝手頭拮據,莊與之是心知肚明的。
先帝晚年志盈氣滿,揮霍無度。皇宮各殿皆翻新重修,大興園林,極盡奢華;為求功德圓滿,耗費頗巨,修建道觀、寺廟;甚至為彰顯我朝興盛,還将京城主要街道悉數鋪設青磚;皇陵亦重新修繕,以保百年後的安甯。如此揮霍下去,國庫自然空虛,裴源繼位後,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莊與之總懷疑,前段時間鳳帝昏迷了三日,是被氣的:因為貢院修繕,工部上報了三萬兩的建資。
小家子氣!
莊與之說不清自己對鳳帝的心思。
他隻記得小時候,鳳帝是前太女身邊的人,沒人知曉她究竟扮演着何種角色。行的是侍衛伴讀之事,可她畢竟是皇女出身;幹的是長随奴婢的活計,偏又是公主之列。
這般身份,尴尬至極。不僅其他皇女看不起她,就連莊與之對她也瞧不上眼。
後來,裴源繼位了。宗室對她的态度表面是恭敬了一些,那也不過是當着她的面。父王雖瞧她不起,但還是将自己送進了宮,成了後君。
莊與之明白,她們看不上裴源這個人,卻不得不敬着鳳帝,敬着那張鳳椅。
入宮三年,他被裴源冷落了三年。從最初的不屑,到中途的自我懷疑,再到如今的憤懑不甘,他心裡憋着一口氣,總想做點什麼,讓裴源對他刮目相看,從而求着他侍寝。
隻可惜,用盡了手段,竟落得一個潑夫的名号。事到如今,淪落到靠銀子獲得“恩典”,偷偷随行“頭疾複發、不能上朝”的鳳帝去往玉鎮避暑。
原本還沉浸在得意裡,得知西門眙也要随行,讓他瞬間惱火。
西門眙長相算不上出挑,腦子不算好使,家世也就那樣,最重要的是,這個人奇奇怪怪,不像個正常人。
鳳帝喜歡他什麼?
莊與之冥思苦,得出了一個結論:山豬吃不來細糠。
意識到這點,莊與之突然不屑與西門眙計較了,故而雙手環胸,阖眼休憩。
西門眙瞥了瞥嘴,頭倚在角落的軟枕上,随着馬車搖搖晃晃,竟也睡着了。
他是被一縷風吹醒的,朦胧睜眼時,恰與掀開車簾的鳳眸四目相對,幾息後,一抹笑意挂在鳳帝臉上:“夢見什麼了?都流口水了。”
西門眙臉一紅,慌亂的抹去了嘴角水漬,更為羞赧:“妻主何必打趣我?”
裴源斂起笑意:“好了,快下車吧。”
下了馬車的莊與之又忍不住白了西門眙一眼,矯情二字幾乎到了嘴邊,生生被裴源一個眼神噎回了肚子裡。
避暑山莊建在山中,清風徐來,的确比後宮涼爽許多,可她總覺得那涼意透着幾分陰氣,吹得她後脊直冒冷汗。
西門眙下了車,摩挲着胳膊,仰望着建在半山腰的山莊,低聲嘀咕道:“怪不得有避暑之效,原來竟是陰脈聚氣的布局。”
裴源不解,問道:“何為陰脈聚氣?”
西門眙邊走邊解釋道:“山脈均有兩面,向陽而暖則為陽,背陰而寒則為陰。聚氣則有三要件:其一為藏風,四周樹木環繞,可固氣免被吹散;其二為得水,” 他指向山腳下的湖水,繼續說道,“水能聚氣;其三為明堂開闊,妻主你看——”
西門眙指着遠處開闊的空地,說道:“前方有開闊的空地,亦可使氣聚集。故而,此山莊的建築運用了風水中的陰脈聚氣。而氣,通常被認為可以帶來好運和福氣。”
裴源恍然大悟,點頭道:“原來如此。”
西門眙沉默片刻,又道:“不過,陰脈聚氣還有一種說法:以陰養陰,所以此地不宜久居,陰氣太重。”
裴源又是一頭霧水,問道:“以陰養陰?”
西門眙耐心解釋道:“前陰指陰氣,後陰,指的是陰宅或是墓地的意思。有些子孫想祈禱祖先保佑自己,便會将祖墳遷至陰脈聚氣之地,借助陰氣來養陰,以求祖先的庇佑。”
裴源微微蹙眉,尚未來得及開口,便聽莊與之冷哼一聲,語氣中帶着幾分不屑:“少在這賣弄你那些邪門歪道!哪裡的陰氣能養陰?我可告訴你,這山莊的主人姓唐,為人熱情大方,且有江湖豪情的灑脫。怎麼到了你嘴裡,就成了邪修之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