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眙抿着嘴不敢說話,莊與之低着頭不敢吭聲。
氣氛瞬時安靜下來,衆人隻聽鳳帝的呼吸聲由重變緩,石壁潮濕,水滴凝結滴在火把之上,燃燒的火焰發出了一聲爆鳴,火焰跳躍着,将衆人的影子拉長又縮短。
裴源下意識望向丁水瑤手中燃燒的火把,沉道:“眼睛會騙人,滅了它。”
衆人均是一愣,丁水瑤亦在短暫的沉默後,遵命:“是。”
火把傳出一聲嘶響帶走了唯一的光源;一縷青煙化作雲煙霧,飄入衆人的鼻腔。漆黑的環境裡,丁水瑤的聲音帶着回響:“陛下,繼續向前嗎?”
鳳帝深沉的聲音回應她:“繼續向前,朕來帶隊。”
衆人聞言,齊聲開口:“陛下不可!”
裴源已自顧推搡開擋在身前的侍衛,一路行至丁水瑤的前面道:“彼此照應好前後的人,跟着朕走。”
地道伸手不見五指,裴源一路小心摩挲向前,身後的衆人默契的保持一定距離,一時間,隻有衆人輕微的腳步聲在地道回蕩。
牆壁濕潤粗糙,空氣中彌漫着發黴的氣息。偶有凝結的水滴悄然落下,滴落在衆人的頭上、肩膀、手臂,涼的徹骨,像是在提醒着黑暗中迷途的衆人。
久久,裴源感覺自己的呼吸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她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跳。過于專注之下,她竟察覺到一絲細弱的風,那風很輕,吹起額間垂落的發絲拂在臉上,她一時分不清是前行步伐生出的風,還是本就屬于黑暗的産物。
于是她試探尋找風的來路,黑暗中沒有光線,隻能依靠觸覺去感知。細弱的風似變的有了力量,她愈發堅定先前,卻不想被一塊堅實的石壁攔住了去路。
衆人腳步慣性,撞了人後堪堪停下步子。
丁水瑤似有所覺:“陛下,可要點火?”
裴源不語,隻輕輕摩挲着濕潤的牆壁,終察覺到有弱風從牆縫中鑽入,似感受到身後隊伍的緊張。裴源才低聲說道:“好。”
火焰的燃燒又給黑暗帶來了一線光明,衆人在短暫的适應後,就見鳳帝耐心的摩挲着擋在她身前的每一塊石壁,終于,動作一頓。
丁水瑤急道:“陛下,小心有埋伏,卑職來吧!”
裴源并未堅持,與她換了位置後号令衆人貼着牆壁站定,丁水瑤試着用力去推石門,石頭摩擦的窸窣聲響後,一陣短暫疾風湧入,石門變的輕巧起來,不過須臾,石門大敞,露出了一間寬敞的耳室。
丁水瑤并未魯莽,隻将佩刀點擊地面,步步試探,小心踏入:“安全。”
衆人這才松了口氣,依次魚貫而入,排在末尾的侍衛突然指着身後說道:“那是不是我們剛剛下來的地方?”
裴源望過去,雖然火把的光亮微弱,可從模糊的空間判斷,正是剛剛下來的地方。
丁水瑤望着剛剛取火把的凹槽道:“難怪這火把上的猛火油如此充足,看來就是為了迷惑意外的傳入者,點燃後,人會下意識一路向前,路徑狹窄,又隻有一條路,會讓人迷失方向和時間,從而一條路走到黑。”
衆人點頭附和:“這榷場的掌櫃真是歹毒。”
裴源打量着耳室,耳室四四方方,四周牆壁上雕刻着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象。奇怪的是,那四象都沒有尾巴,反而在下方印刻着奇怪的符文。
耳室的中間放着一個四方石台,四角凸起,像是形狀各異的把手。她試着扭動把手,并無松動,但從縫隙來看,應該是嵌入其中。恐需要什麼機關才能取下。
她聞言,淡淡道:“富貴人家的墓地都要建造一處假的墓穴用以迷惑盜墓者;更何況興盛了多年的榷場?為了藏起金銀,總要動些腦筋。”
她默了默,贊歎道:“這公孫白秋的腦回路果然不能以常人的思維去揣度,譬如剛剛那間雜物房,建在角落合情合理,裡面堆滿了雜物,也能讓人放松警惕。最重要的是,它還不落鎖。就那麼堂而皇之的命人随意進出。到真應了那句:最危險的地方,倒也最安全。”
西門眙也在觀察着耳室,瞧着牆上的四象圖案,可聽裴源提及‘墓穴’二字,瞬間了悟,若這耳室當真連接着裝有金銀的儲藏間,那這公孫白秋的确是用建造墓地的方式,在制作自己的藏寶閣。
丁水瑤則是不解:“陛下若要抄了這榷場,随意找個名頭,派兵來圍剿便是,何必親自犯險?”
另一侍衛衛玉涵道:“陛下是聖明之主,如何做得地痞無賴之舉?豈不會落人口實?”
裴源面無表情:“都要将人家的财産占為己有了?朕還稱得上聖明之主?”
衛玉涵:“……”
裴源笑笑,行至衛玉涵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撫:“這天下諸多精美華物,大多是各地官員四下搜羅,曆經兜兜轉轉,最後的歸處,一定是進了宮廷之内。就算是有滄海遺珠散落民間,誰不是巴巴的守着藏着?可玉鎮這麼一個小小榷場,每月開市兩日,一夜競拍寶物竟高達五十餘件,你們可想過這些東西?這些拍品,她們是從哪裡來的?”
耳室之中靜默無言。
數息後,丁水瑤試探道:“倒賣禦賜之物,乃誅九族的罪過,即便榷場與皇室有所勾結,可禁軍層層把手,一個月送出幾件便也罷了,此地與京城不過十餘裡,若是新的禦賜之物,必會引來注意。所以這一百餘件的拍品,隻能是她們從……皇陵之中所得。”
“不錯,”裴源沉道:“她們盜了我們裴家的墓,朕拿回她們的拍資,合情合理。至于為何不派兵?第一,朕不知該派誰;第二,這榷場實在能耐,誰知朝堂裡有沒有她們的人通風報信;第三……”
裴源冷笑一聲:“朝廷的國庫就像一個無底洞,無論添了多少金銀進去,總會空虛。索性朕獨吞了這筆巨款。好過需要用銀子的時候備受掣肘。”
室中又是靜默良久,一直靜默無言的莊與之突然忍不住說道:“陛下不用與臣等解釋這麼詳細。”
裴源随口道:“因為你們都是朕最最信任之人啊。”
衆人心頭一顫,丁水瑤更是帶領衆人跪地道:“能得陛下信任,是卑職等的榮幸,卑職等定當肝腦塗地,以報陛下知遇之恩!”
聲音氣勢如虹,回響聲穿過石洞環繞不絕,仿佛要将石壁都震得顫動,直擊人心。
鳳帝深受感動,忙上前相扶,眸中光芒閃爍,語氣溫和飽含誠意:“朕登基三載,倍受群臣鄙夷糊弄,若非諸位鞍前馬後,替朕分憂解難,朕恐要被群臣壓迫得喘不上氣。你們的忠誠與付出,朕銘記于心,絕不辜負!”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衆人,語氣愈發堅定:“今日危機,由你們陪朕一同面對,也算是朕與鳳鳴衛的姐妹們同生共死了一回!朕無以為報,此行若順利歸巢,朕必重重恩賞鳳鳴衛所有姐妹!”
衆人心有所感,丁水瑤堅定回應:“陛下放心,卑職等定護陛下周全,且要将榷場的金銀,全部搬回陛下的私庫。”
西門眙聽到此處,心中激蕩,直接一頭湧入了裴源的懷裡,聲音哽咽道:“能得陛下信任,臣三生有幸,隻要陛下不休了臣,臣必對陛下赴湯蹈火。”
“傻小子,朕還指望你破解這些機關帶朕逃出去呢,哪裡舍得休了你,适才不過說的氣話罷了。”裴源摸摸他的頭:“你郭哥哥現在生死未蔔,還等着你去救呢,乖,快想辦法帶朕過去。”
西門眙聞言起身,随手拂了臉頰上的淚,正色道:“臣好像一經找到了打開這耳室的機關,不過需要幾人合力。”
丁水瑤忙道:“淑君吩咐便是!”
西門眙指着四方石案上的把手道:“大家仔細看看着把手,其實是四條尾巴,對應的正是四象,我們要将四尾的方向與牆上的四象歸一,而後像鑰匙一般一起扭轉,便可打開這耳室的門。”
丁水瑤蹙眉道:“可這尾巴根本就動不了。”
西門眙道:“四象下面的符文便是提示。”他行至青龍圖下,指着符文道:“此符文大意為龍騰九天,先動後靜。我的理解是,向上,後歸于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