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一樣,和殿下既無血親,又無旁之關系,殿下是完全不信他的,不過他既已知問題所在,那便積極尋求解法。
先道歉,再拉進距離,最終讓殿下對他放心。
雁翎擡眸看着冰塊這張臉,清秀雅俊,溫而不柔,故而涼寒氣撲面,跟天上的月亮一道落在她瞳孔裡,她還是覺得月亮更親近些。
冰塊了表歉意,那她順杆再提一個請求好了,萬一人答應了呢。
“那我要一個請求嗎?”雁翎跪坐的身子,蹭一下直起,雙手淺搭在窗坎上,眼神誠懇。
小唯清顔恬淡的臉上淺淺盈笑,神中靈巧自然,星月浩瀚,銀光延過景南歸心口,落在小唯飽含期許的眸色裡,如星火燎原,烙印銘記。
景南歸負在身後的手松松半握,視線錯落,沒給小唯先開口問的機會,“若公主殿下請求是不讓微臣帶着您碰危險之事,恕微臣多嘴一句,無商量餘地。”
雁翎撇嘴跪坐下,“好吧,那沒請求了。”她除了這個,再無旁的請求。
***
沉夜寂靜,淡淡清風泠泠霜,席席往事深深起。
景南歸手一遍遍摸過他屋子裡的博古架,床架燭台還有一應陳設,這院子原先是他爹娘住着的,後來爹娘過世,常将軍攜家眷一同過來,獨留他爹娘這座院子。
此院前世今生都是他爹娘住過,他後來住,竟沒想到他居然還有活着回來之時。
他自嘲笑笑,目光落在書案上擱置着一幅畫上,前世他來無畫,眼下确有一副,數筆繪着一個四歲左右的小男孩。
畫的是他。
旁邊兩行小字娟迹,是他娘字迹,寫着:
少時奔走離兒去,多年雖悔終有回。
佳期遙想美好願,不及世間常笑顔。
燭火隙微,勾勒着景南歸眸中模糊橫淚,他的爹娘在邊關多年,隻為換百姓安平,與他回見。
百姓安平依托北殇而活,北殇依明懿公主而活,他深深知曉前世北殇軍如何被分崩瓦解的,他絕對會讓公主是公主的,他在爹娘這裡起誓,定會讓北殇百姓安穩度日的。
至于同他回見,隻能他來相見了,若有再一世,他還做爹娘的兒子,希望那時,會是個太平世。
幽幽微光逐漸拉長景南歸身影,朦胧暈輝,雖為殘命孤影,卻高風亮潔依舊。
院中窸窸窣窣地風聲漸漸停下,連同落在地面的殘殘燭黃一同熄滅,外街上更人打更聲幾度穿過,旭日鍍在邊關城每一扇窗扉上,金雞啼鳴,煙火燎霧,打破平靜。
待雁翎在床榻上伸了個懶腰起身梳洗完畢,宋流深才将窗扉推開,她則手中拿着一塊糖油酥餅,站在窗裡,看着她睡醒就聽見院中有一道旁的聲音,她不知道是什麼。
現在知道了,是冰塊手握長槍,威武不俗。
隻見冰塊一襲竹月色勁裝,隐約清冷之氣,與手中揮舞的長槍共鳴,一擲乾坤轉,怪不得冰塊乃将門之後,确實頗有将門風采。
雁翎吃完一塊糖油酥餅,轉身從小幾上又拿了一塊,回過頭來,冰塊收槍擦拭。
不是,這就沒了?
她剛坐下欣賞诶。
遠遠一點餘光,景南歸捕捉到小唯臉上失落,問道:“要過來試試嗎?微臣可以教。”
“好學嗎?”雁翎蹭一下從軟榻下來,手中還不忘抓着那包糖油酥餅出來,放在院中石桌上。
她順手将吃了一半的酥餅放在油酥紙上,過去冰塊身邊,單手握住長槍後,冰塊一松手,出于好奇,她往起一掂,差點沒給她單手拽斷。
好重好重,在長槍落地之前,景南歸眼疾手快用腳勾起,随之放一旁,他不覺得小唯會喜歡長槍,偏長槍在小唯看來是安全的,不加害怕的。
他每日清晨都會練上一個時辰,見小唯欣喜,順道喊她出來,若她當真願學,他自會教,他正愁如何同她拉近關系呢。
“好啊,想學。”
“殿下确定要學?”景南歸面色平靜反問,這話前世小唯說過相似的,小唯三歲那年,正值開蒙,他習槍劍,自能教小唯。
風和日麗的午後,小唯見他手握長槍,吵着要學長槍,結果就是他給小唯做了一個适合她身高的長槍,跟他身旁學了不到一個上午,便耍賴不學了,開始喜歡習劍。
他當時反正覺着小唯喜劍,不喜長槍,從小唯看他習長槍,還是習劍的眼神中便能看出。
小唯看着他習劍,目光是彙聚在劍上的,而長槍則是在看他。
一句“确定要學”,打碎了景南歸的憶想,他看眼前人目光也不在槍上,感覺她亦不喜長槍,“不如殿下再看看微臣習劍,再做定奪如何?”
雁翎連忙擺手拒絕,“習劍會傷到自己的,我不要學。”
可惜一上午都沒過完,她便後悔不學長槍了,雙手擡起輕叩了下石桌邊緣,接着坐下,“哎呀,不學了不學了,我不喜歡長槍了。”
連耍賴都如出一轍。
景南歸站小唯身後幾步遠,将她的一舉一動全都看在眼裡,心痛卻如絞,他擡眸望了眼蒼穹青湛,溫暖明媚,卻刺眼奪目。
這若是上蒼賞賜給他的懲罰。
那他希望懲罰過後,他的心上人能回來,哪怕用他的命去換,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