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哥哥真厲害,連生火烤魚烤雞都會。”
“小唯最愛吃景哥哥做的飯啦。”
自小唯無需奶娘喂養後,她的飯菜悉數由他親手照料,那時他做菜肴,她便會吩咐下人往膳房外挪把搖椅惬意躺,着一邊曬太陽,一邊看他做飯,偶爾還會再誇他兩句。
“好香啊,小唯都看入迷啦。”
幾字之别,景南歸很難訴說心境,亂如麻線纏繞,無厘頭,念上心頭,卻又沉微。
雁翎看不出冰塊心神紊亂,她接着道:“所以景夫子可以複說一遍嗎?”
“所以景哥哥可以給小唯做糖蟹嗎?”
隔着茫茫浮光塵粒,景南歸目光落在搖椅上的少女身上,少女着一襲朦了晨霧的明黃衣裳,朝他莞爾一笑。
“好。”他當即答道。
小唯的話,他素來百依百順的。
簡單一個字,雁翎雙手攀了攀冰塊衣袖,“那景夫子剛說的什麼呢。”
水靈靈地目光陡然落在晨霧裡,景南歸心神一皺,他剛怎稀裡糊塗地說了胡話,明明他想以此‘引誘’小唯,讓其先感覺到她自己便是北殇最亮的那顆星星。
意識回籠,為時不晚矣。
地圓無方,哪怕他當真複說一遍,話也是有轉圜餘地的。
也罷,他複說一遍,“地看天乃天,天看地也乃天,辰星看星火燎原即為星辰。”
星火燎原。
就是草原上的火焰呗。
雁翎擡了下左手,手背朝自己,五指分開,視線順着指縫漏瞧,淡橘色的火光大勢已去,木柴餘燼泛灰黑,火卻依舊燃着,她的手心漸漸蒙了層細汗。
潮的,熱的。
原來星星還可以是這樣的,于是她攥住左手,握住了星星。
所以冰塊帶她看星星的目的,是為讓她知道,地上的星星不必天上的差,不必仰望。
雁翎明白是明白了,心中的另一種奇怪直直從眼睛裡冒出,喻星比火,不是《佛經》提及的嗎,将門之子也會對佛門之聲,感興趣之極嗎?
她還以為将門中人不信佛門,唯信自己。
還是說,冰塊當真贊成火昨星。
倘若真是,佛門接着還有一句,“一切皆有因果,一切有迹可循,尊重他人命運,星辰即辰星,而非蒲火”。
很好理解,冰塊定然知曉,還一意孤行教她,到底是為什麼呢。
真的隻因公主千金之軀,不容半分肆意緣由?
雁翎由心一歎,人世間真複雜,老讓人猜來猜去的。
這裡的人都奇怪,就比如公主身邊的宋姑姑吧,她這個剛滿八歲的人都能看得出宋姑姑待公主是極其疼愛的,卻也在冰塊教習她這件事上,從不阻撓,甚至贊成。
真是搞不懂。
她吃完手中烤魚,将木簽丢在一旁的渣鬥裡,身子後傾,手心撐地,神色漫不經心地看着正蹲在她眼前幾步遠的火架旁的冰塊,人手裡還拿着吃了幾口的烤魚,另隻手從火架上取下熟香雞,再坐回來,遞給她。
‘心照不宣’四字用在雁翎和景南歸身上并不合适,此刻又莫名和諧,他遞她接,二人一同靜默。
景南歸見她許久不言,臉上開心不在,該不會是覺着他說給她摘星星,是天上星吧。
他還真沒那本事。
又轉念一想,若小唯當真不喜,為何要攥住火焰呢,這不是不喜,而是另有起因。
由此,他烤熟的食物就當給小唯聽進去他說的話的獎勵吧。
雖然他看得透她靜斂,卻不懂她為何如此,好生生的一個小開心人,怎得他起身拿吃食回來,就變了。
他率先打開話匣,“公主殿下不覺着火焰在殿下手心化出了溫度嗎,星星會一直伴随着殿下的。”
雁翎下意識展了展左手,手心溫溫的,不就是手的溫度嗎,還有解釋,純粹多餘,有論《佛經》之事,世上無人比她通透了。
但是,說道溫度,她想到一個開導法子,說不準能讓冰塊就此别教她傷及性命一事,她直了直身,“世人常說,人死後會化作星辰,擡眸望過漫天星辰,好似都有溫度。”
“若如此,天上星辰萬千,都是有溫度的人所化。”
雁翎時不時吃口肉,雞肉鮮嫩,好吃好吃,“所以景夫子的爹娘也正在天上看着天上的夫子,不是嗎?”她朝他轉頭笑語。
托公主的福,公主殿下想念父王母後,就照此望望天,心脈不停跳動,是父王母後的延續。
是以公主更怕死了。
景南歸視線從小唯臉上挪上,蒼穹墨黑,星河常璀。
他望着夜空那顆黯然的星星,躲的月亮遠遠的。
那會是,還不願見他的小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