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冰塊跟她說,曆朝曆代的公主都不曾落得好下場,因她在公主身體裡,雁翎那會兒便多長了個心眼,尋着暇隙,在公主的記憶裡,思索着皇室書卷所記載的曆朝公主下場。
公主知道的還不少呢。
不得不說,的确沒一個能安享晚年的,死之多數不過二十有五。
數不清的和親,更數不清的為籠絡權臣嫁天女,滿朝皆誇皇權大義,贊公主美德,無人管公主是否喜樂。
真是可悲。
就拿北殇前身來說。
北殇乃父王母後所立,前身乃能于如今大周朝實力相當的朝國,朝國皇權實力頗盛,在大周朝欲盛一統天下的雄心時,毅然獻出公主,前去和親,隻為不起戰火,減少紛争。
雁翎不明白,朝國明明打的過,卻選擇當個懦夫,用女子換取和平,可誰知,接二連三嫁過去的公主,卻沒一個活過兩載的,悉數自裁,甚至朝國還落了埋怨,說朝國的養育之恩是為大周朝帶去晦氣。
戰火紛飛不過轉眼間,朝國四分五裂。
北殇便是其一,周遭小國更是數不勝數,前身皆為朝國。
北殇都城便是朝國他日皇城,也是其他獨身小國頻頻正道地。
良久,雁翎有話提口,“公主好似一座高高壘砌的城牆,身後是子民喊萬歲,身前是萬劫不複,而真正的公主早已被埋葬在剛鑄城牆時。”
“景世子說得頭頭是道,怎麼本公主三言兩語的,就閉了聲呢。”她心中嗤笑,看吧,不是公主的人最能侃侃而談了,倘若真是公主,不見得比她好到哪裡去。
景南歸怅然擡眸,天邊彩霞漸漸泛青,他想他的小唯了,也在想該如何同眼前小唯釋意,于公主也是自己。
公主的下場多死于皇權中,身不由己,北殇的公主不然,不論是北殇軍還是北殇王,都不會允準公主和親,又或所嫁非人。
前世如此,是以他無法想象小唯一襲嫁衣,前往大周朝和親的真實目的,因何而起,更不知道北殇王和王後怎會允準自己女兒前往大周朝那個狼虎窩。
他領兵出征,為得便是保北殇太平,小唯亦在北殇之中。
今生亦如此,天下父母愛子女之心,皆願離之随近,日日得見,就像小唯所說,怕死身不由己,也歎公主薄命。
有他在,勢必不會讓北殇公主和親的;有明丞相在,更不會準許小唯所嫁之人,非心愛之人的。
歸根結底是小唯怕死之心,無法信之旁人口述。
“别怕,微臣為一直在殿下身後,陪着殿下的。”景南歸終究一言,小唯尚且不信他,他也無法辯之,學騎術并不會有任何事,更不會讓和親之事,發生在北殇。
隻說無論發生何事,他都會在她身邊,護着她,潛移默化,或才能改變小唯。
授小唯騎術一事,還需時日,因若小唯信他,事情便會如先王先王後引之她蕩秋千那般,而非如今局勢。
顯然小唯尚且不信之。
雁翎身子不再害怕,淡淡望着天邊霞雲卷幽,聽見這話,神色變得不可思議起來,上次在馬車裡,冰塊也說過,他會一直陪在她身後的。
這是說給她聽的嗎?
不見得,她也不相信,一個愛民如子的小将軍,在民有災時,還會站她身後,恐怕會直沖她身前數裡吧,畢竟她怕死會躲得遠遠的,将軍不會。
溫溫一言,隻為讓她像個公主的托詞罷了。
算了,雁翎雙手搭在膝蓋上,借力起身,也不願步履前行了,直接繞開馬兒焉遠,坐會馬車裡,這下好了,沿路景她是沒心思賞了。
本來她還想借着她剛被馬兒吓到之色,以公主命說道一番,好讓冰塊真的别讓她做,要她命之事。
看來是說不通了,她說得口都渴了,冰塊卻回得亂七八糟。
***
馬車約莫又走了兩個時辰,雁翎在馬車裡小憩過後,醒來掀簾瞧去,還不見幽州城門,倒是先見一座高瞭台,那應該就是公主記憶裡那幅九曲黃河圖中的,近離出口處的偵察台,據說可瞭望到整座平川城。
嘶,那句民謠中,怎會是“身處平川望幽州呢”,合該幽州望平川才對,她疑惑一想。
二人順着幽州城門而進,已然戌時末,雁翎亮色地雙眸忽而一眨,泛着好奇,她知道九曲陣分進出,幽州城亦是如此,進城與出城毗鄰而立。
可是城門上的稱謂卻大相徑庭,進城“望幽”,出城“靈州”。
什麼意思呢。
直到進城,雁翎站在客棧雅間月亮窗前,依舊想不明白。
她目光長視,幽州城上月眉梢,一片繁星。
已入深夜,蜿蜒曲折的街上百姓寥寥無幾,僅盛春風溫煦,月華清香,緩風掃過,讓她心口虛空半分。
咦,這跟她自己站在靈華寺廟對面佛廊下心境不一,那會兒望着廟宇其裡香火,貪戀活氣,眼下她更覺似恐懼。
九曲浩然蕩氣,深幽囚籠,仿佛隻要她眼下踏出客棧,便能将她完全吞噬。
雁翎搖了下頭,轉身坐在正靜身飲茶的冰塊對面,身子往前一傾,“身處平川望幽州,說的是别國隔着平川,想争奪幽州城吧。”
她看見冰塊神色一閃而過的神情,雖然她辨不清楚那是什麼,但她心中有應,她所言乃真非假。
陣城是什麼,雁翎不知,可明懿公主知曉啊,是一座城,一座平川萬一失守,北殇的後路。
這麼想來,她覺得,“望幽”顯而易見,幽州城故意也,正所謂望幽容易,出陣難,不信就真槍比試一番,也算北殇恐吓他國之策略,是以出城“靈州”,九曲回腸不見屍骨。
好生聰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