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忘惜笑着,像是累得坐在了地上,慢慢地把濕掉的衣服脫掉,轉過了身,重新看向鏡子。
他的背後除了一些劃傷以外,剛才按到的疼痛的地方還青了好大一片,且微微凸起,并不尋常。
他苦笑地看着那處青色:“我他媽的骨頭都斷掉了,難怪這麼痛。”
他腦中浮現淩月宸與淩智博的對話:他捱不過這一輪。
“這一輪,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在這裡,又到底是為什麼。”
他的眼皮忽然重了下來,低頭看向手腕,顯示時間為11點。
他把身子側躺在地上,目光看着鏡中的自己,疲倦的眼神與身軀仿佛讓他十分陌生,又非常熟悉,就像不久前才看過這樣的自己,但又不知道那是何時。
“捱不過,這一輪,嗎?”
眼皮慢慢閉上,意識也随之陷進了黑暗。
耳邊傳來女人的聲音。
“别以為,夫君把你留在這裡,你就能得到你要的一切。”
聲音很冰冷,白忘惜慢慢地睜開眼睛,看見的,是一襲青衣男子,跟前剛沏好了一杯青茶,還冒着白煙,飄在空中。
他認得這個青衣男子,也不意外自己為何看見這個人,因為他知道,11點一到,便會“結緣”,便會“進夢”。
而眼前的,正是昨天午時與晚上做夢見到那位長得十分俊美的男人,沈碧落。
沈碧落以三根手指扶着杯托,輕輕拿至唇邊,抿了一口。
茶香的味道從唇間落入口腔,甘而不苦,是上等的好茶。
茶杯輕放,雙手疊于膝上,舉止儒雅。
“夫人若是得傅先生歡心,又何需來奴的住處說這些?”
他自稱為“奴”,氣質卻比眼前的這位夫人要高貴得多。
“沈碧落,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到這肮髒之處,踏上這龌龊之地!”
“夫人如何作想,奴為何要猜?奴也不想猜。既然夫人覺得奴的住處是肮髒龌龊之地,那便别污了夫人的鞋子,請回。”
那女人冷笑地看着沈碧落,看了良久後,方整理了頭上的沒有松掉的珠钗,露出了一抺尋常的微笑:“我是夫君明門正娶之妻,你隻是區區落魄為相公之人。你隻能被夫君困在這種館子,不得外出,而我,卻能光明正大地,做我想做的事,例如,去拜會一下月坊的沈家小姐。”
話畢,方才盛着青茶的瓷杯向她砸去,女人吓得尖叫一聲抱頭閃躲,杯子便摔到了她身後的牆上,發出碎裂的聲音。
她睜大了眼看着碎掉的杯子,身後又傳來另一聲破碎聲。
扭頭過去,脖子便被什麼鋒利的東西抵住,讓她完全不敢動彈。
“黃秋霜,我給了你面子,尊稱你一聲夫人,你還處處口中不饒人,更想對我的妹妹下手?你要記住一點,我已非昔日的沈家先生,而是張開大腿讓你家夫君亂操的地下泥,别人的眼中我也是活該,是應該,也是理所當然,因為我是地下泥,是被世人嫌棄至極的泥,可那又怎樣?”
他冷笑着,抵着黃秋霜的瓷碎更深了些:“我是泥啊,我怕什麼?”
笑意收下,瓷碎把黃秋霜的脖子劃出了一道血痕:“如果你們碰我的妹妹,我會讓你們全家族不得好死!”
他笑着,把瓷碎拿開,重新坐回了桌子旁的椅子,把那帶血的瓷碎放在了桌子上,依舊擺着一副儒雅的姿态:“記住奴說的話,好好在床上伺侯你的夫君,别讓他往奴這邊跑,天天來,奴累得要命。”
瓷碎拿開的瞬間,黃秋霜便軟軟地坐在了椅子上,以陰毒的眼神看着他:“沈碧落,你真當覺得我不敢殺了你妹妹?”
沈碧落輕輕托着下巴,那模樣實在是勾人至極:“你若是私下碰我妹妹一根頭發,傅夜天便沒有把奴鎖在這裡的籌碼,先不論奴會不會把你全家殺掉,單是我跑掉這件事,你能負責得起嗎?雖然不想承認,但傅夜天還是蠻喜歡奴的身體的,若是他的玩具消失了,你要如何交待?你能玩我們平時玩的花式來滿足他嗎?夫人。”
“啪”的一聲。
火辣的巴掌扇在了沈碧落的臉上,落下了五指紅印。
黃秋霜猛地站了起來,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發地甩門而去。
門被大力地打開,又被沈碧落慢慢地關起。
他跪在了地上,把身子蜷曲,仿佛要讓那青色的長衫把自己完全遮蓋,這樣就能讓自己完全隐藏了起來,消失在這個世上。
肩膀抖動,白忘惜知道這蜷曲着身體的人在默默地哀哭。
他做關于這個人的三個夢,大概猜到了這個沈碧落本是貴家公子,大概是因家道中落淪為舊時代的相公,而他服侍的人,便是傅夜天。
現在看來,傅夜天大概又用了他的妹妹來威脅,讓他留在自己的身邊。
由一個貴家先生,淪落到以出賣□□來換取生存的人,确實讓人唏噓。
白忘惜蹲下身子,看着沈碧落,暗地歎了一口長氣。
地上的人擡起了頭,眼睛已被淚水打濕,拿着地上的杯子碎片,抵在了手腕上,久久未動。
他忽又冷笑地把碎片重新丢在了地上,低聲罵了一句:“畜生!膽小鬼!活該!活該!活該!活該活該活該!!”
待白忘惜再次睜開眼睛時,看見的便是鏡中的自己。
他茫然地看着鏡子,擡手摸向自己的臉頰,竟是濕潤的。
“活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