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月色如水,灑落天地,高懸之月明亮而清冷。
齊甯将臉埋在對方的肩頭,最終沉沉睡去。
長煦對她依靠的姿态十分疑惑,畢竟她瞧得出來,這孩子對她多少有些懼怕。如今卻放心地在她懷中睡去,實在是讓人疑惑。
她将手放在少女的脊背上頭,猶豫一瞬,最終隻輕輕地撫摸了幾下。
确認懷中人已然沉沉入睡,長煦指尖微動,少女便化作一道流光,投入了她的神國當中。
夜風帶走餘溫,長煦起身,擡頭眺望明月,腦海中忽然有一個念頭閃過。
似乎許久,未曾與他人這般親近過了。
她閉上眼睛,漫長時光如水,自她的眼中流淌而過。
齊甯涉過時光的河流,同這位師長路過許多風景。
自那日之後,不管如何告誡自己,齊甯都還是未能忍住與長煦多親近幾分。
利益中多出幾分真情,齊甯告訴自己,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今時今日與長煦多親近幾分,那麼來日,或許在她逃亡之時,長煦也能對她多手軟幾分。
即使這想法聽起來格外荒謬可笑,可很多時候,人隻需要一個理由就能勸哄自己繼續下去。
長煦對自己徒兒今日來的殷勤小意略感詫異,畢竟她也知曉自己在外人心中是個怎樣的形象,也曉得自己的名聲不甚溫和。
諸多弟子中,縱然是玄隐聞歌,也不會在她面前如此……如此讨好。
可轉念一想,徒兒年幼,心中無所依靠,有如此舉動,也是十分正常。
這些時日來,齊甯每每在要提問之時,都要提前找尋時機,為她做一些事情。
或是為她與路人打探消息,或是努力探知她的需求,揣度她的意願,而後為她尋來合适的東西。
長煦沉吟不語,有心要與她說個明白,可又不知曉挑明此事,到底對這孩子而言是好是壞。
想要知曉這一點,就要明白,她這般作為,究竟是為何。
長煦将好奇的目光投予這個孩子的身上,見她言行之間與成人無異,隻偶爾露出一點兒屬于孩童的稚氣,心下已有了一樣猜測。
成人已識得許多東西,人格在此過程中塑就,自尊自愛的意識已十分明确。
而平等,于一個人而言,則是自尊建立的基礎。
隻索取,不施與,對這個心智與成人無異的孩童而言,應當是十分傷自尊的一件事。
所以,對方是要用交易的方式,來索求一個兩人之間的平等嗎?
想清楚此中關節,長煦再細細觀察這少女,便覺出從前沒有注意過的許多細節。
對方見她接過手中飯食時面上露出的歡喜之色,向她詢問許多問題後露出的不安神态,見到陌生人時的瑟縮,瞧見美景時的好奇……
長煦忽地回憶起從前,在自己最弱小的那時,在與父母抗争最激烈的那段時間裡,她甩開父母派遣的道兵,獨自一人來到凡間。
天上星河墜落人間,江流東去,千山錯落,萬家燈火栖落。她站在高高的崖頂,瞧見人間風月,不知為何,盤桓心頭已久的怨憤盡皆化去了。
而後她穿過山間重雲,走下蜿蜒山路,越過滔滔江河,夜色中燈火流轉,繁華紅塵撲面而來,人間煙火就氤氲在街頭行人的眉眼之間。
彼時年幼的長煦注視着這一切,行走在這人間的長路,從華燈初上到燈火葳蕤,從夜色闌珊走到晨光熹微。
她以腳步丈量這紅塵的廣闊,而後無情道心忽成,破碎的道心再無重新彌合的可能。
如從前寸寸觀天地,而今她也在細緻地注視着眼前人。
長煦忽地陷入沉沉的迷思。
齊甯堪堪從修煉中抽身,一睜眼就望見長煦正安安靜靜地望着她。
她從未猜透過長煦的心思,對方總是維持着讓人隻能遠而觀之的神情儀态,教齊甯總在鼓起勇氣之時,又瑟縮幾分。
隻是這時容不得她退縮。
齊甯心情複雜。
原著中曾有過廖廖幾筆的記載,在女主成就金丹之後,她外出遊曆,路遇邪魔力戰不敵,隻得請求師尊相助。
無奈對方有備而來,告知女主,北境叛亂,皇權更替,新皇沙雪登基,先帝赤霄之女被困重圍。
長煦得知此事,輾轉三千裡奔赴北境,仍未能救下故友之女。
沙雪派遣諸多道兵前去追殺長煦,又因顧忌對方背後的兩位帝君而不敢狠下殺手,隻将長煦冰封于北境深處,又遣了九位仙尊鎮守。
驚聞噩耗,女主曆經艱險,終于逃脫重圍,之後将長煦的消息告知昆侖與兩大仙朝,終于請來救兵,令長煦自冰封中醒來。
這是她與長煦關系大進的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