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勾起劉紫霄那夜的記憶,讓她想起自己求救時,男人一動不動的樣子。
馮傛娘越說越憤懑,積壓多時的委屈湧上心頭:“你看看我,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逃荒路上,那沒良心的拿我換吃的;好不容易到了昌甯府,又嫌我‘不幹淨’,轉手就把我賣給了人牙子……”她冷笑一聲,眼中噙着淚,卻倔強地不讓它落下,“可即便如此,我不還是活得好好的?那不是我的錯,我憑啥要死?該千刀萬剮的,是那些作踐人的畜生!”
夏初猛地擡頭,震驚地望向馮傛娘。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竟背負着如此沉重的過往。他胸口湧起一絲敬佩,聲音不自覺地提高:“馮姐,你說得對!這根本不是你們的錯!不僅要活着...”他握緊拳頭,目光灼灼,“更要活得堂堂正正,活得讓那些男人都望塵莫及!”
說着,他轉向劉紫霄,語氣堅定:“紫霄姐,劉叔常說你在制藥上天賦過人。我們現在正缺人手制作藥片,你若是能來幫忙,不僅能養活孩子,更能救助無數百姓!”
床榻上,劉紫霄緩緩睜開雙眼。淚痕未幹的臉上,那哭紅的雙眸卻帶着堅毅。她望着床前兩人,用力點了點頭。
此後,夏初将準備好的一百兩銀子交給劉紫霄。劉紫霄起初推辭不受,夏初勸道:“這錢其實是從那些山匪身上搜出來的,說不定就有你家一份。你收着,将來給孩子置辦些家産。”
聽罷,劉紫霄沒再推辭。她用這一百兩銀子在夏家老宅旁蓋了三間房,又置辦了三畝地。平日裡跟着劉長青一起制藥,父女倆默契地不再提起昌甯府之事。
楚楓和夏初安頓好劉紫霄從二道灣出來,就碰到周富提着籃子迎面而來,楚楓看到他就想起夏初跟他說胡瓊珍往家裡招強盜的事,正想與周富說兩句,誰知對方先開了口。
周富将手裡籃子遞到夏初面前,眼睛卻看着楚楓道:“我今日是來替我娘賠罪的,她往你家招強盜是事我确實不知情,不然定不會讓她做出這種事來。”
夏初并未去接那籃子,而是道:“周富叔,我們知道這事與你無關,你娘做的事,你不必來賠罪。”
楚楓則看着周富,并未說話。
周富與楚楓目光相觸,感覺自己要被看穿,歎了口氣道:“唉,我直說了吧,我其實是怕你們因為那老婆子的事遷怒于我,才帶着東西來解釋的。”他地裡還種着老夏家要收的東西,若是得罪了這财神爺,地裡東西賣不出去就算了,讓村裡人知道,都不用楚楓出手,就會有人排擠他。
楚楓聽他這麼說,直接問:“你娘現在怎麼樣?”
周富老實道:“她挨了闆子,傷勢很重,如今還起不來身。”
楚楓擡頭看了看天邊白雲,幽幽道:“你娘差不多六十了吧?她的事我略有耳聞,她這輩子活得不虧,應該沒什麼遺憾了...”
他話雖未說明,但周富也明白什麼意思,臊紅着臉點頭道:“六十了,我家缺吃少喝的,我這當兒子的孝敬她熬過這個年,也算全了母子情分。”
楚楓聞言沒再多說,他原本打算的是,胡瓊珍若是不死,就找夏滿倉商量将其趕出村去,如今聽周富說她起不來身,那這樣心存歹念的人,死了也好。
何慧在四道灣給新來的人做飯。最初兩天,夏初發現她不敢用糧食,竟拿喂鴨子的麥麸烙餅子。後來夏初幹脆定量,按每人每天多少的标準,稱好一個月的糧食交給她。還讓馮傛娘每日幫忙處理鴨絨,把宰鴨剩下的鴨雜拿來炒給大家吃。這樣一來,這群人的夥食才漸漸好轉。
董老三是手藝人。楚楓讓石老頭去問石村長,要不要像十灣村那樣修建瓷窯陶窯,可以讓董老三幫忙帶幾個徒弟。
瓷器在村裡或許不好賣,但陶器是家家戶戶煮飯燒水都離不了的。石村長聽了自然滿口答應。為此,三叔公還特意和石秀才來老夏家送年禮,以示感謝。
石秀才順便考校了夏至幾人的學問,不禁感歎:“不愧是得适意先生指點,當真是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
其實林适并未正式收他們為學生,隻是每逢旬假回書院時,都會叫夏至去問話,問功課,問家事,而後在學問上稍加點撥。
夏至得到指點後從不藏私,也會與夏林等人分享,自然不會落下朱同窗。
朱明昌發現兒子變得文武雙全,得知是這幾個同窗的功勞後,特意叮囑兒子:“要好好與他們相處,莫要仗着縣令公子的身份壓人。”
今年楚楓給各家酒樓準備的年禮是一隻烤鴨、一壇酒,外加竹籃裝的三小罐醬料,辣子菌菇醬、紅油辣椒和蒜蓉醬,這些都是他明年打算主推的商品。
昌甯府現在的亂象隻是受同州府波及,很快就能恢複秩序。去年雖不是修河道的最佳時機,但擴修後的河道确實能防範小型水患。隻要不遇大洪大旱,朝廷沒有大動蕩,臨水縣這邊基本安穩。因此生意上的事還是要早做打算。
這些年禮上照例貼着夏至畫的福字。今年畫的是一匹駿馬踏雲揚蹄,筆法已比前年那Q版龍成熟許多。
楚楓特意給萬松書院送了兩份年禮和一疊福字畫。老方收到自己的那份時笑得見牙不見眼,連聲誇贊:“你小子有眼力,是個幹大事的!”還許諾道,“明年你小舅子再來摘書院門口的杏子,我就睜隻眼閉隻眼。”
林适提着年禮,擡頭望着那棵四十多年的老杏樹,笑而不語。
給濟世堂送年禮時,楚楓特地對于富說:“這年禮是送給于掌櫃你的,可别再轉手送什麼柒捌玖拾的,免得我家又多出個學手藝的。”于富隻是賠着笑臉打哈哈,并不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