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畫山水。”
顔清越來了興趣:“我畫山水總是畫不好,每次畫出來都是一個模子,不知道怎麼回事。”
百裡弗耐心聽着。
“恕我冒昧問一句,你是不是很少出遠門?”
這是顔清越的痛點,她原本飛揚的眉毛都耷拉了下來,失落道:“是。”
百裡弗微微颔首,娓娓道來:“丹青一道,首要在于多看。若要畫人就要多見形形色色的人,若要畫山水就要多去幾處地方。每個地方的山水是不一樣的。黃山多石險峻,線條要奇崛蜿蜒幹脆利落,用色要濃。江南一帶的山水是霧蒙蒙的,用色要清淡……”
他幾乎是将自己的經驗傾囊相授。
随着他的話,顔清越仿佛也置身于山水之中。
“百裡兄……你去了那麼多地方啊?”
見對方一臉豔羨,百裡弗笑道:“還好,我性子野到處跑也沒人管。倒讓我在丹青一道上能有所得。我看你很是喜歡作畫,你可擅長畫什麼?”
“我隻擅長畫人像。”
“那我們可真是互補了,我人像畫得不好。”百裡弗玩笑道,“或許是我不喜歡見人吧。”
顔清越想到自己畫的人像,也不敢吹噓。
“旁人都說我畫得匠氣十足,過于形似少了韻味。”
“此言差矣,若是都不形似如何神似呢?而且形似說着容易實際上極難,我每次畫出來總覺得哪裡不對。”
想到對方那般坦率,顔清越也不藏私。
“是因為不了解人的骨骼。骨為根基,一個人長什麼模樣是由骨頭決定的。不管是什麼樣的體型和外貌,人的骨骼都是有一定規律的。”
百裡弗抿了抿嘴唇:“這骨骼什麼樣子……怎麼能知曉?”
顔清越發現自己說漏了嘴,除了她的師父是仵作哪種職業,誰能看得到那麼多人骨呢?
她隻能找補道:“我在一本書上看到的。”
“可是去哪兒找那麼多骨頭看呢?”百裡弗的表情有些癡。
顔清越打了個哈哈。
“哎呀,快到了,你快整理整理衣冠,等會兒鄭先生定然要點名你,你可千萬别掉鍊子啊!”
百裡弗很是崇敬鄭先生,扯了扯有些皺的衣袖,對着顔清越問道:“我這樣可還好?”
顔清越誇道:“俊逸潇灑!”
“你……”百裡弗被逗笑了,“你說話可真是有趣。”
已經回到了前廳。
二人各自的同伴都站在一起,正好一起走過去。
見顔清越回來,身邊還帶着百裡弗,顔子光目光一蔑。
“你去找他了?”
顔清越一臉無辜:“啊?我正好碰見百裡兄就一起回來了。”
顔子光斜着眼睛上下看了一眼百裡弗,“哼”了一聲,沒有再說。
顔清越最不喜歡他的這副盛氣淩人的樣子,低着頭腹诽。
豬變的,天天哼哼!
“先生來了!”
一陣陣聲音像是海浪一般此起彼伏。
顔清越一邊内心震驚于這位鄭先生的名望之高,一邊跟着人行了禮。
“見過鄭先生。”
“都不用多禮不用多禮!”
意外的,是個豪邁的聲音。
顔清越偷偷看了一眼,這位鄭先生被一群人簇擁着,穿着和普通名士沒有區别,看面容更像是個俊朗的武将。
隻是他沒有蓄須,看上去倒是很年輕,一點也不像四十多歲的人。
“都坐吧,不要拘束。”
衆人入席坐下。
鄭士懷眼神在人群中一掃。
“百裡弗,可在?”
百裡弗強忍激動,緩緩起身行禮:“晚輩見過鄭先生。”
“你的畫很是不錯,日後多到我這裡來。”
這話随意,卻透露出要收徒的意思。
百裡弗手都在發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裝出寵辱不驚的樣子:“晚輩遵命。”
“坐吧坐吧。”鄭士懷笑呵呵的擺擺手,又點了幾個學生誇贊,隻是絕口不提收徒這樣的意思。
不過,他的認可已經足夠人激動,氣氛還不算差。
鄭士懷忽然說道:“顔……青?”
正在聽何素說小話的顔清越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晚輩見過先生。”
鄭士懷挑眉:“你是顔青?”
“正是晚輩。”
鄭士懷一臉意外:“你今年多大了?”
“晚輩今年才滿十六。”
鄭士懷歎道:“才十六啊……”他話鋒一轉,“真是不錯,才十六就有這樣的筆力,你的字是何人教授的?”
顔清越老實道:“家父和家母。”
“擡起頭我看看。”
顔清越緊張地擡起頭。
二人的目光對上。
她在鄭士懷眼裡看到一絲失神。
“你……”鄭士懷忽然轉過頭對着身邊的人笑了起來,“徐老弟,我就說顔家的書法一絕吧?這孩子才十六呢。”
被他叫徐老弟的人,是個長臉細眼的男子,看上去就很是嚴厲。
他吝啬般點點頭:“确實。”
鄭士懷揮手讓顔清越坐下。
顔清越如蒙大赦。
剛剛對方的眼神差點把她吓死,她還以為這人是認識顔青的。
“膽子這麼小?”顔子光轉過頭,“怕什麼?先生是誇你。”
顔清越垂下頭:“堂兄,鄭先生旁邊那個就是徐大夫子嗎?”
“是啊。”顔子光又指了指旁邊幾個,“那個和他長得像但是臉圓圓的就是他弟弟。那個特别特别瘦的,面色蠟黃的是我們的算學夫子……”
宴席一直到下午才結束。
一直緊繃着神經的顔清越十分疲累,一出府門,感覺連擡腳的力氣都沒有了。
顔子光“啧”了一聲,嘟囔了一句。
“沒見識。”
顔清越隻當作沒聽到。
“等等!”
鄭觀瀾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幾人連忙轉過身。
隻見他匆匆而來。
“還有件事沒告訴你們。”
顔子光問道:“何事?”
門口的人有些多,鄭觀瀾往旁邊無人處走了走。
幾人跟上,顔子光不解:“到底什麼事?”
鄭觀瀾說道:“剛剛聽我大堂兄說,今年面聖的時間改了,改到了正月初一。”
“正月初一?往年不都是十一月二十五嗎?怎麼突然改了?這不是和宮宴撞上日子了?”顔子光連連發問。
鄭觀瀾說道:“看陛下的意思,今年就是要我們參加宮宴。你們倒不用着急,過幾日,就要讓我們去禮部領進宮的冠服,隻是提醒你們記得提前學學宮裡的規矩。”
顔子光擺擺手:“宮裡的規矩誰不知道啊!”
幾人都是顯貴,怎麼會不知道宮裡的規矩。
鄭觀瀾這話本就不是對着他們說的,而是顔清越。
“十六,你可知道了?”
顔清越點頭:“我記住了。”
顔子光心裡有些不舒服。
這是他的弟弟。
他甩了甩袖子,徑直離去:“走了走了,啰嗦!”
到底要蹭他的馬車,顔清越匆匆行了一禮跟了上去。
“堂兄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