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還真是命大,這都沒死。”
小狐狸苦心思索之際,身後一道陰笑傳來,凜冽北風裹挾着血腥氣在雪谷中呼嘯,兩道玄色身影破開雪霧踏空而至,為首之人手中骨劍泛着幽綠磷光,劍鋒拖曳處積雪盡數融為黑水。
聽到那個聲音後,小狐狸似乎回想起了什麼,渾身絨毛乍起,爪尖深深扣進男子腕間肌膚,腦中再次憶起墜崖時穿透尾椎的劇痛——正是這般淬了蛇毒的骨劍,将她一條狐尾生生斬斷。
“前面那個,放下這孽畜。”骨劍嗡鳴着指向男子眉心,先開口的那人“好心”提醒道:“清剿狐族乃蛇君敕令,閣下莫要自誤。”
被清剿的小狐狸暗自垂淚,早知道摔下來也逃不開這些人,還不如直接摔死呢。
男子垂眸端詳腕間簌簌發抖的毛團,忽覺袖口洇開溫熱濕意,他屈指彈了彈小狐狸濕潤的鼻尖:“本尊的赤焰錦倒是教你當拭淚帕了。”
自小狐狸爪間将手腕抽出,男子不悅地蹙起眉,隻見被其緊按過之處,赫然印着兩枚殷紅血點,在玉色肌膚上宛如朱砂點就的守宮砂。
仔仔細細地将滾落的血珠在小狐狸的狐毛上擦淨,在那兩人不耐地再次催促前,男子方才滿意地将視線移開,朝他們微微一笑:“哦?若不放呢?”
“算你——不放?”
那兩人似乎沒想過他會是這種回答,一時間錯愕地不知如何接話。
但很快,其中一人便反應了過來,面色驟沉,青黑色的妖氣也自身後漸漸顯露了出來,冷笑一聲:“那就隻能送你和它一起上路了!”
說着,他和旁邊的人對視一眼,骨劍驟然暴起三丈青芒,兩條墨色巨蟒化形而出,鱗甲間蒸騰着腥臭毒霧,所過之處連積雪都腐蝕成焦黑孔洞,裹挾着劍鋒朝着男子的方向沖了過去。
身後陰冷的氣息讓小狐狸不自覺地愈發抱緊了男子的手,微弱的良知告訴她不該連累無辜之人,但本能卻讓她怎麼都無法從容就義。
死都死了,好歹拉個墊背的!
男子卻仿佛絲毫感覺不到撲面而來的妖氣和殺意一般,他垂下眸,懶懶地轉了轉手腕,唇角勾起一抹淡漠的弧度。
随後,他廣袖輕振,赤紅袍角翻湧如業火紅蓮。霜刃破空之聲裹挾清冽梅香,劍光過處巨蟒鱗甲寸寸皲裂,漫天血霧凝成紅梅簌簌而落。
待最後一瓣梅影消散,男子似是惋惜地搖了搖頭,看也沒看那觸目的紅一眼,他轉過身,将懷裡的小狐狸揪了出來。
小狐狸試探着睜開眼,視線順着男子肩頭看去,剛好看到雪地上唯餘兩具蛇屍,七寸處整整齊齊斷作兩截,蛇君蒼隐剛剛提拔起的左膀右臂,如今,已成滿地殘鱗。
小狐狸:!!!
男子沒有回頭,卻也知道身後是個什麼情景,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手裡的小狐狸,便看見……她抖得比方才更厲害了。
他生出了些樂趣,故意去摸小狐狸的頭,不出意外地,被她宛如洪水猛獸一般躲了過去。
男子也不惱,指尖拂過她炸開的尾尖,搖首笑道:“小沒良心的。”
說着,他松了手,一團白霧将小狐狸托着晃晃悠悠落在了地上,沒有多看,他緩緩轉過身,腿上卻忽地一沉。
腳步一頓,他低了低頭,正正對上了一雙濕漉漉的眸子。
輕笑一聲,他再一次将她撈了起來,兩根玉箸般的手指拎着她的後頸,眼梢微挑:“怎麼,方才不是還怕得緊?”
小狐狸喉間溢出幼獸般細弱的嗚咽,尖牙堪堪銜住男子修長的食指。齒間傳來清冽雪松氣息,混着幾不可察的血腥味,她邊磨牙邊偷觑男子神色,絨尾不自覺地纏上他腕間垂落的衣袖。
雖然這人看起來能随随便便捏死她但也是真的很厲害啊!
跟着厲害的人能活命!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小狐狸咬得愈發賣力,娘親被咬耳垂時笑得花枝亂顫的模樣曆曆在目,可眼前人連眉峰都不曾動過分毫,倒襯得她像齧咬神像的蠢物。
難不成……是因為她咬的地方不夠多?
"喀嗒"一聲輕響,下颌忽被冰玉般的手指捏住。男子廣袖間暗繡的鶴紋掠過她濕潤鼻尖,嗓音裹着霜雪:"再敢造次,本尊便用你狐牙串個璎珞。"
小狐狸瞳仁一窒,微弱地嗚了一聲。
看着她怕得要死卻仍舊眼巴巴望着他的目光,男子眸中閃過一絲玩味,屈指彈了彈她抖動的耳尖:“你想跟着本尊?”
小狐狸瘋狂點頭。
“你知道本尊是誰嗎?”
小狐狸搖搖頭,目光依舊堅定:管他是誰,能保命就行。
男子廣袖輕揚,小狐狸在空中劃出道弧線,“咕咚”滾進雪堆裡。
金絲繡雲紋的赤色衣袂掠過她鼻尖,染着伽羅香的寒意刺得她打了個噴嚏,他漫不經心地瞥過她滾落的痕迹,負手淡然道:“本尊最煩麻煩。”
語罷,他徐徐轉身,腰間玉佩叮咚,剛走出一步,身後忽地傳來一道風響。
腳步微微一滞,以他的能力,想要将她擊退倒是易如反掌,但是……
小狐狸抖落絨毛間的冰碴,眼見那抹赤紅即将沒入風雪,後爪猛然蹬地,化作流火撲上男子脊背,利爪勾破的錦緞裂帛聲驚飛枝頭寒鴉。
看着自己那千金難得的緞袍上被勾出的劃痕,以及絲毫不知道自己闖了禍,還把一身血蹭到他身上的小狐狸,男子眼角跳了跳。
要不是因為她這身狐皮顔色還算讨喜……
他剛要把她拂下,小狐狸卻趁機鑽進他松垮的衣領,溫玉般的肌膚激得她渾身絨毛炸開,柔軟的狐毛蹭在沒有衣衫遮擋的頸邊和胸膛上方,帶出微癢……卻綿和的感覺。
"下去。"冷玉般的手指捏住她尾巴尖。
她死死扒住他的鎖骨,絨尾不自覺地在他頸邊纏緊。男子忽然悶哼一聲,指尖凝起的真氣倏然消散——小獸濕潤的鼻尖正抵着他頸間舊疤,溫熱呼吸拂過陳年劍傷,恍若春溪漫過龜裂的凍土。
他的動作頓了頓。
察覺到他的猶豫,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小狐狸還是小心地一動不敢動。
想起他方才的話,她又小心翼翼地将嘴閉住,還不忘将爪子間的指甲小心地收了起來。
暮色為赤色錦袍鍍上金邊,楚見棠垂眸看着胸前鼓起的毛團,許久,在小狐狸愈發緊張忐忑的目光中,屈指彈了彈狐耳尖,驚得絨毛間落雪簌簌。
他低眸看着她,眼中似乎覆了層薄霧,看不真切其内的情緒,輕懶的聲線也低了幾分:“你可想好了,跟着本尊,或許有一日,會落得比你如今更加艱險的境地。”
聞言,小狐狸呆了呆,随即搗蒜般地點起了頭,似乎生怕他反悔一樣。
更艱險,現在整個妖族都在追殺她,還能比這還要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