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卷毛這回答應得很快,說完還沖他笑了一下,是真的在高興。
他笑起來很好看,像是沙灘上的一塊寶石,在陽光下閃着金光。
“江旬,走了。”走廊另一邊,中年女人拎着袋東西,把自己的羊皮小包拉鍊扣上以後朝這邊喊,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耐煩。
語速很快,但每個字都能聽得很清楚。
卷毛拉着遲牧年的手瞬間收緊。
腕子突然被用力攥住,小孩勁不小,卡着手腕那肯定疼。
但遲牧年現在沒有半點感覺,隻看着旁邊的男孩,宛如靈魂出竅。
半晌才悠悠開口,表情有些詭異:
“你叫江旬?”
卷毛擡頭看他,閃過一絲疑惑的目光,像是奇怪他為什麼這麼問。
“你叫江旬。”遲牧年又問了一遍。
“恩。”
遲牧年站在原地沒動,像被鋼條釘在地上:“哪個江,哪個旬?”
江旬看了他一會,從口袋裡把剛才的銘牌拿出來:“給你。”
遲牧年全然不顧旁邊站着的幾個大人,直接握手裡。
粉色小花朵上印着兩個字,讓他從腳底到腦仁子瞬間冰涼。
感覺扒在自己腕上根本不是個小孩的手,而是一條盤旋着的毒蛇,此時正吐着杏子,一點點噴在自己的脈搏上。
有那麼一瞬間,遲牧年好像連自己後半輩子全看清楚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但其實誰都沒騙過他,他沒問過卷毛的名字,也根本不會把這樣的小孩和江旬連一起。
瘦成這個樣子,被狗攆來撚去的可憐幼崽居然是書裡最大的反派!
這個世界還正常嗎……
他不會穿錯書了吧……
遲牧年一動不動,都快忘記呼吸是什麼感覺。
“小朋友,我們要回家了。”旁邊的中年女人見他快要把人銘牌揉破,皺着眉道。
遲牧年沒吭聲,倒是江旬先開了口,“他今天要來我們家。”
“要來家裡,誰說的?”中年女人眉頭擰得更深。
“我說的。”江旬揚起臉,看着女人的眼睛:“因為那是我的家。”
中年女人忽然沒了聲音。
旁邊的生活老師見遲牧年臉色,皺眉問,“年年你怎麼啦?快把銘牌還給小旬。”
遲牧年先是沒動,後來默默擡起手,把江旬的手指頭從自己腕上一根根掰下去。
他全程沒看江旬的眼睛,但他能感覺到,對方看向他的目光裡先是失落,眼眶逐漸發紅,帶着不解和憤怒。
遲牧年壓根什麼都不想理。
他現在隻想跑……
遲北元趕過來的時候,遠遠就看到這一幕——
他兒子抱着門口大理石柱不撒手,另一個小孩正趴在地上,兩手拽着他兒子褲頭,死都不放開。
“我不去你家,我不要去!”
“你......你放開我聽沒聽見,嗚嗚嗚嗚,我要找我爸爸。”
“我不要跟你待在一起,你快點放手!”
“别,别扯我褲子!”
......
倆小孩都在哭,臉漲得通紅,四隻鞋子全被他們蹬掉,一邊一隻掉在台階上。
他兒子看到他以後,跟看到救命稻草一樣,褲子也不要了,從柱子上滑下來,光着屁股紮進遲北元懷裡:
“爸!”
嗓子一憋,跟嚎喪似的。
遲北元目瞪口呆,旁邊已經有老師過來解釋:
“遲先生,事情是這樣。”
“小旬他吧,一定要年年今天去家裡玩,遲牧年不願意,要跑,小旬不讓,他們倆就打起來了。”
其實說是打也不準确,完全就是一個跑一個追。
旁邊有老師要攔,他倆都跟住了頭牛在身體裡,誰也不松,後來被抱開以後,遲牧年兩條腿拼命往外蹬。
他這個樣子像是要逃命,周圍老師都被吓到了。
江旬一口咬在女老師手上,趁人松手以後就去追,兩個人就跟外頭這大理石柱給杠上。
遲牧年抱柱子,江旬就把他當柱子抱,誰也不松手。
遲北元聽完以後沉默了。
小孩子打架很正常,他小時候也打,被過去年年他奶奶賞了兩個大逼鬥。
遲北元雖然不打孩子,但該教育還得教育。
他蹲在地上,先幫遲牧年把褲子和鞋都穿好,拍掉他身上的灰,檢查兩手和腳丫子有沒有受傷。
等确認沒什麼事以後蹲在地上,搭着遲牧年的肩膀,認真問:
“怎麼了年年。”
“告訴爸爸,人家小朋友想跟你玩,你不願意可以好好說,為什麼要跑呢?”
他這麼問,被苗苗老師拉起來的江旬也扭過頭,和遲父同一個角度看他。
臉上不知道是汗還是淚,前額的頭發耷下來,擋住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