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因為記得你而永遠記住我。”
祝謙拉着他的手腕後退一步,小腿抵到那低矮的鐵鍊護欄上,另一隻腳撤後懸空。
仰倒下去的同時,借着重力往下一拉。
晚上七點二十五分,缙河大橋下,兩聲重物落水的聲音,遠處目睹的路人驚慌尖叫起來。
冰冷的河水瘋狂灌入口鼻之中,楚歸栖頭腦鈍痛,落水時的沖擊近乎要把他砸暈,視野是一片朦胧模糊的光影,身體下墜,他沒有看到祝謙的影子。
溺水的感覺非常痛苦,但比窒息更加痛苦的是,好像有什麼東西将他的大腦鑿開了。
水流湧了進來,沖進骨縫,稀釋血液,将他的全身都淨空了,五髒六腑像死魚般被清除,他的靈魂和身體回到最原始純粹的狀态,輕得像是鹹濕的海風吹過,他站在海邊。
他穿着一件樸素的襯衫,海風卷着白色的衣角,額發吹亂在眉眼之間,薄唇蒼白,也是一個夜晚。
三月七。
三月七。
左胸口處是一條藍紫色熱帶魚刺青,尖細流動的形态與海水一體,他本來想紋小鳥的,後來紋了一個小魚,可事實上他讨厭小鳥,也讨厭小魚。
陳柯,陳柯,陳柯,三月七,陳柯,熱帶魚,海水,陳柯……
今天是你的生日。
你的生日。
媽媽。
各種雜亂的、簡短的信息詞彙和幻覺在腦中交錯閃現,他第一次從一個名字中體會到巨大的哀恸。
楚歸栖想哭。
不知緣由,無所追究。
頸後腺體劇痛,鹹澀的淚水與冰冷的河水相融,眼前陣陣發黑,他在刺耳的鳴笛聲中失去了意識。
……
感覺像是屍體停在太平間一樣冷到麻木,如此躺了許久許久,身上不知道哪根筋跳槽了,詐屍般地彈了下指尖。
他連眼皮都還沒來得及睜開,就感覺有人在吻自己的唇。
“寶寶、寶寶。”
楚歸栖艱難地掀起眼睫,看到了自己鼻子上的呼吸罩,然後才看到了陳柯那張喜憂參半的臉。
他就突然聯想到了睡美人和王子的故事,但是他現在隻想管那人叫媽媽。
“寶寶,你昏迷快兩天了,”陳柯坐在床邊将他扶起來,緊緊将他抱進懷裡,擡手一下下撫摸他的臉頰,“你再不醒我就要急死了。”
楚歸栖臉都要被他揉變形了,也懶得說話,擡起手想把他推開讓他趕緊去叫醫生來把自己鼻子上的呼吸罩摘了,戴着怪難受的。
那人握住他的手腕哄道,“别動别動,小手都骨折了。”
楚歸栖震驚地看向自己的右手,隻見小拇指和無名指上還上了夾闆,後知後覺體會到疼痛。
怎麼回事?
落水的時候砸到的?還是被人救援的時候砸到的?
“祝謙呢?”
一提祝謙,陳柯的臉色冷了下來,眼底閃過一種冰冷陰鸷的戾氣,“他比你醒的早,你小叔叔知道後去跟他談話了。”
随即他神色又恢複如常,低下頭去親吻懷中人的嘴唇、臉頰,一聲聲地叫他。
楚歸栖别扭地偏開頭去,“你怎麼這麼膩歪啊。”
“趁着你小叔叔和醫生不在,我多親親怎麼了,你為什麼随便跟别人走。”
……
祝謙自清晨醒來後,一整天都渾渾噩噩,除了殷時序來警告他的那小段時間精神些,其他的時候都在萎靡地盯着床邊的洋桔梗發呆。
夜色濃厚之時,緊閉的門扉被輕輕推開,一個人影落到床邊,延長至淺眠之人的身上。
床上人緩緩睜開眼睛,虛弱地看向站在自己床邊的“醫生”。
應該是醫生吧,畢竟穿着白大褂,手中拿着一個裝着不明液體的針頭。
窗簾半敞,月光從窗外透進來,他看不清那人的臉,戴着口罩,但是鏡片後的眼睛很好看,尾部有一顆黑色小痣。
祝謙唇角揚起禮貌的淺笑,“因為楚歸栖麼?”
那人不答,指腹推出一點透明藥水,修長指尖彈了彈針頭,動作不緊不慢。
“你喜歡上他了?”祝謙神色甯靜,語速輕緩,“我可以幫到你。”
陳柯的瞳孔淡淡俯視下去,沒有說話。
“你不會一直讓他待在這裡吧,你會帶他走。”
“你覺得我沒有自己的人麼?”
祝謙輕笑,反問道,“你覺得不會被查到麼,紙包不住火。我不清楚你手下的人,但我清楚時序手下的人,你太小看楚歸栖在他心中的分量了。”
沉默。
陳柯指腹施力,慢慢将藥水推了出來,透明液體自針頭溢出,順着他的指骨流到手背,劃出一抹瑩亮的水痕。
“出國前後的十幾個小時内,我保證他們查不到你的任何行蹤,你有足夠的時間交接、安頓、消抹線索。”
“看立場的話,你完全可以信得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