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大夫人叫小的在這等您呢。”
此時正是他下值不久的時候,除非有要緊事否則臧翡不會無故讓人專門等她。祝清衡奇怪地睨了傳話小厮一眼,“怎麼了?”
“是陛下那邊又來人了,”竹山是青雲院裡的侍從,一直在祝清衡身邊伺候,平日裡府裡有什麼事都是他向男人彙報,“是來找您的。”
這個時辰來找他,估計還是薄岑案子的事。昨日皇上不僅罰了方宏山半年俸祿,還下旨停了他半月職,大理寺的事務便一并落在了祝清衡身上,不過薄岑和周天辰的案子也終于如方宏山的願轉交到了伏龍使手裡。
隻不過“爛攤子”雖甩掉了,但民間對大理寺公辦查案的能力略有微詞,即便擔任禦史監察一職之人是祝清衡的親父,也難擋閑言碎語傳到朝堂。
祝清衡眉頭輕動,伏龍使要找他,白日裡随時可以去大理寺,卻偏偏要等到他下值……他沒急着進府,轉而問竹山,“來人你可識得?”
竹山回道:“小的沒認錯的話,應是指揮使大人,亦是上回來尋少夫人的大人。”
伏龍使指揮使隻有一個——謝子,謝岐最忠誠的狗。
祝清衡冷笑一聲,“也難為他纡尊降貴,幾次三番大駕祝府光臨了。”
他心中正有郁氣無處可發,甩袖便要改道去前堂,卻又被竹山攔了下來。
“少爺,今日府裡有一事,小的思前想後覺得,得提前知會您一聲。”竹山左右顧看一番,确保附近無人探聽才低聲道,“白日裡夫人和少夫人起了争執,似是險些傷到了少夫人的眼睛。”
“因何争執?”祝清衡本不耐煩的臉色微變,“又是子嗣?”
竹山讷讷,“貌似是。”
“那少夫人什麼反應?”祝清衡不由焦躁,“為何當時你不立即去大理寺告知我?”
竹山猶豫,“小的怕大夫人發現端倪……至于少夫人,幾乎都在房中,今日隻有少夫人身邊的侍女琉錦出了府。”
祝清衡攥了攥指節,忽地問:“琉錦去了何處?”
……
“奴婢聽前院說,宮裡來人尋姑爺有要事,之後姑爺又被瑾華院叫了去,怕是回青雲院還要片刻。”瑾華院是臧翡的住處,琉錦有些憂心她會惡人先告狀,“再怎麼說今日的事也歸不到您頭上,畢竟她可是毫發未損。”
臧翡既然先一步把祝清衡叫去,說明她心裡清楚白日的事是溫窈受了委屈。哪怕她有多大、多合理的理由,也不該失控動手。
那片飛瓷但凡歪上幾分,就不止皮外傷那麼簡單。
“她是祝家主母,為子嗣之事憂焦無可厚非,”溫窈卧在小榻上淡淡翻了一頁書,“嫁為人婦的女人,大多都身不由己。”
今日臧翡與溫窈的關系是婆母和兒媳,而從古至今家門個戶的第一大要事便是生養,不僅要孩兒,還要男兒,否則“無人”繼承家業,誰人都能因此指指點點,無後無子将是無法抹去、飽受诟病的“污點”。
溫窈嫁進祝府三年無兒無女本不是大事,偏偏祝清衡隻她一個女人,小妾通房一個不納,恐怕在臧翡和祝正和看來,溫窈是存心要斷了祝家的後。
有時她也會不禁反問自己,這樣做是否太自私,對祝家、祝清衡不公平;可她又很難說服自己,在如此情況之下去安心孕育一個孩子。
“您為小祝大人付出得并不比他少,”琉錦深谙溫窈的确對祝清衡有情意,放眼長安能做到祝清衡這個份兒的男人也确實少之又少,溫窈有心,豈是鐵石心腸,“再者,日子總不能一直這般過下去。”
頭一年半載,臧翡還會顧忌丞相府,又有祝清衡從中中和,如今世事變化,此事倘若不給臧翡一個令她滿意的交代,日後同樣的事隻會多不會少。
琉錦小心注意着溫窈的神色,昨晚那幅字祝清衡沒有拿回主屋,約莫是放在了書房。
哪怕是她都瞧出了其中微妙所在,溫窈不可能毫無察覺,再者白日裡臧翡又恰好說了那樣的話……在她看來,如果祝清衡當真起了别的心思,或許對溫窈來說反而是好事。
“眼下臘月将至,”溫窈垂眸将書合上,時間越長,她仿佛越不能堅定開始的想法,她比誰都清楚,今後臧翡隻會在子嗣之事上愈發嚴苛,屆時即便是祝清衡也未必能抗住,“若還是尋不到她的下落,我……”
“少夫人,姑爺回來了。”
琉銀的聲音自外間傳來,溫窈适時止了話頭,披上外衣去迎。
男人大步流星地進來,官服還未換下,先一步拉住了溫窈的手,淡聲對旁人道:“都下去吧。”
溫窈看出他有話要說,可天晚了他下值回府後又忙着應付宮中來人和瑾華院,約莫來不及吃晚膳的,“我叫小廚房先上菜吧,你……”
往常府裡用晚膳都是在正堂和臧翡祝正和一道,近來是祝清衡回府時間不定,溫窈才每日都讓青雲院裡的小廚房溫着飯菜,好讓他回來能及時吃上熱食。
“我不餓,”祝清衡不由分說擡起她的下颌,眸光很快定在她左眼下的血疤上,“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