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渺:“此來金陵,本該去伯母府上問安,奈何身份尴尬,未敢上門。前些日子寄住在客棧裡,今日到文會來,見是伯母家的馬車,才貿然攔轎,還請伯母見諒。”
這身份尴尬,自然不是指江知渺是薛家未過門的姑爺一事。
江家敗落,又是牽扯到了東宮,眼下雖然陛下複立太子,也有傳言說江家是清白的。可到底天家不發話,名門世家們,大多都避着不敢接江家的拜帖。
江知渺也知曉世情,幹脆少與昔日親友往來。就連介紹時,也隻說揚州江家,不提父母來路。
因着早年一件事,他對薛家尊之敬之,若不是此番來金陵城裡聽說了些流言,在洗幹淨自身前,江知渺是不會登薛家的門的。
“說什麼外道話呢,你既來了金陵,也該到伯母家坐坐,哪裡需要寄住在客棧裡了。”
薛夫人拍拍他的肩膀,“知渺今日可還有事,若是得閑,不如随伯母回去,也給你薛伯父上柱香。”
一聽這話,江知渺心底便有些感動。
樹倒猕猴散,牆倒衆人推,江家初敗落的時候,他去尋求往日故交們求救,什麼難聽話都聽過。
薛家沒有落井下石退婚,江知渺已是心懷感激,眼下還願意邀他前去,可見薛夫人雖糊塗了些,到底心慈。
“家師催得緊,晚些便要回揚州去了,”江知渺垂下眼睛,起身跪在薛夫人前面,“侄兒不孝,還請伯母見諒。”
“哪裡話,”薛夫人趕忙攙他起來,“讀書是正事,你伯父知道了,也沒有見怪的道理。”
她見江知渺衣衫不甚華貴,心底就有了底,一邊朝金朵一個眼神示意,一邊開口,“即如此,我便不留你。隻是你眼下住在哪可得告知伯母,遠來一趟,伯母也好收拾些東西,托你帶回去給你母親。”
長者賜,不可賜,更何況薛夫人還打了江知渺母親的名号,更容不得他拒絕,等江知渺把地點一說,薛夫人立馬就笑開了。
“可巧了不是,那正是我薛家的産業。晚間我讓你大兄親自給你送去。他名蟠,虛長你一歲,你們兩個多年不見,也認識認識。”
提到薛蟠,江知渺緩緩扯出一個笑意,頗有些意味深長地開口,“早些時候我便聽說,伯母偏疼蟠兄,眼下一看,果是如此。”
薛夫人的臉一下就沉了,心底冒火,她如何聽不出來,偏疼,這江家小子是在暗說她不疼女兒呢。
就算是未過門的姑爺,到底是小輩,也沒有直說長輩不是的道理。更何況薛夫人問心無愧,她是心疼兒子不錯,但自認也沒有虧待過女兒半點。
江知渺卻不再多說,隻說是還要去客棧收拾細軟,朝她行禮告退。
薛夫人心底不虞,也沒強留他,親自喚了人送他去,直到馬車又走起來了,才有些不滿地捏捏耳垂。
“這小子實在是無禮,寶钗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一直是精細養着,哪裡舍得苛待半點。”薛夫人止不住抱怨兩句。
“更何況他雖和寶钗有婚約,到底沒成親,這般枉然開口,被别人知道了,還不知道怎麼說呢。”
薛夫人一貫無甚心計,看事隻看表面。她的陪房黃嬷嬷卻是個老練的,也不接薛夫人的話,隻一味擰眉想着。
馬車轉過街角,停在一雕梁畫棟、氣派非凡的宅子前面,小厮們搬來腳凳,黃媽媽一手攙扶着薛夫人下馬車,一邊開口,“那江公子雖長得風流,卻不像是這般不守禮的人。”
她小心翼翼地發話,“莫不是蟠少爺在外頭惹了什麼禍,才提醒我們來了?”
她這話一出,薛夫人還沒怎麼,一旁站着的小童兩股兢兢,汗如雨下,一下就露出虛來。
黃嬷嬷神色一凜,“你不是少爺身邊的來福嗎!這副作态!快說,是不是家裡出什麼大事了!”
“夫人饒命,夫人饒命!”來福趕忙跪下,眼淚流了滿臉哭嚎,“少爺他前兒個出府,打傷了人啊!”
一番話落,薛夫人面色巨變,身形止不住搖晃起來,黃嬷嬷趕忙扶住她,氣得朝那小厮狠踢一腳,“你們就這般看着少爺的!還不快進去細細說明白!”
“那個逆子呢!”薛夫人面色漲紅,一半是氣的,一半又是傷心,“快去,把他給我捆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