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聿明在辦公室踱了幾步，讓他們坐下，“我很好奇，小林是怎麼從翻譯變成FAC的？”

林安答道：“我本來隻是負責翻譯，但在戰場上，我發現飛虎隊的空襲沒有與地面部隊緊密配合，常常不能達到最好的打擊效果。後來美軍 FAC 摩根上尉被派到新22師，我随他前往前線，在翻譯的過程中，逐漸學會了空襲引導的流程。”她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在此之前，我已經具備地圖測繪、坐标計算的能力，所以上手很快。”

“你學了多久？”

“三周。”

作戰室裡頓時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三周？

杜聿明的眉頭微微皺起，終于露出了一絲真正的驚訝。

他忽然問：“你第一次獨立引導空襲是什麼時候？”

“八莫戰役。”林安回答得毫不遲疑。

“第一次的目标？”

“日軍第18師團炮兵陣地。”

杜聿明沒有再問，目光微微眯起，似乎在快速回想戰鬥經過。他很快意識到——新22師能夠在八莫戰役中迅速擊潰日軍的炮火優勢，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飛虎隊的精準打擊，而這背後，竟然是她在進行空襲引導。

“你展開講講這一次打擊。”他說。

林安本能地偏頭看了一眼廖耀湘。廖耀湘點點頭

林安這才開口：“八莫戰役的第一輪空襲目标是日軍第18師團炮兵陣地。我和摩根上尉随前線部隊觀察敵軍火力位置，确認日軍炮火源主要集中在東南高地的一片僞裝區域。日軍的炮兵火力極為猛烈，他們的75mm野戰炮和迫擊炮形成了交錯覆蓋的火力網，精準打擊我軍前沿陣地。第五軍的戰壕在他們的炮擊下不斷塌陷，陣地上硝煙彌漫，工兵剛填好一個掩體，下一秒就會被炮火重新撕裂。更嚴重的是，日軍炮火不僅精準，還不斷調整射程，像是已經摸透了我軍的戰鬥節奏，甚至連後方指揮部附近的彈藥補給點都遭到攻擊，傷亡慘重。”

她停頓了一下，語氣更加凝重：“我們的反擊效果很有限。由于對方炮兵陣地經過僞裝，隐蔽性極強，我方炮兵無法精準鎖定目标，隻能依靠經驗試探性還擊。但日軍的炮火卻仍然穩定、精準，始終壓制着我們的陣地，緻使地面部隊推進困難，甚至連前線傷員的撤離都成了問題。”

她的眼神微微一沉，繼續道：“如果不解決掉他們的炮兵，我們的防線遲早會被撕開缺口。”

她望了一眼杜聿明，語氣堅定地說道：“考慮到我軍地面部隊的推進計劃，我請求飛虎隊在日軍炮兵開火間隙進行空襲。我通過望遠鏡觀察敵軍的射擊頻率、陣地調整情況，判斷他們的炮兵群防空火力較弱，利用他們裝填間隙呼叫空襲，最大程度提高打擊效率。”

杜聿明的目光沉了幾分，緩緩點頭，語氣不動聲色：“繼續。”

林安神色不變，繼續說道：“飛虎隊的第一波攻擊編隊由四架P-40戰鬥機和兩架B-25轟炸機組成。我在空襲前向他們通報了目标坐标，并且特别強調——日軍的炮兵陣地有僞裝網覆蓋，必須以沖擊波破壞其隐蔽工事，并在二次爆炸時确認摧毀效果。”

她擡眼看向杜聿明，語氣平穩，卻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為了提高命中率，我在空襲過程中持續監測日軍炮火動态，每一次轟炸後立刻更新毀傷情況，修正坐标，确保每一枚炸彈都能落在正确的位置。”

杜聿明微微眯起眼睛，語氣不帶情緒地問道：“第一次投彈，命中率如何？”

林安挺直背脊，毫不猶豫地回答：“第一輪轟炸，主要命中陣地外圍，摧毀了一部分掩體，但日軍的核心炮位依舊存在。敵軍随即調整火炮，嘗試後撤部分陣地，我立刻指揮飛虎隊進行第二輪精确打擊。”

她站起來，在地圖上找到了日軍炮兵陣地的位置：“第二輪空襲是關鍵。日軍意識到空襲的威脅，開始用輕機槍和少量高射炮試圖進行防禦。為了避免戰機被防空火力擊落，我調整了引導方式，讓飛虎隊的P-40戰鬥機先進行低空掃射，壓制敵軍防空火力，再讓B-25轟炸機進行精确投彈。”

杜聿明聽得微微點頭，目光仍舊沉穩，語氣卻緩緩放松了一些：“然後呢？”

“然後——”林安嘴角微微揚起了一點，聲音依舊冷靜，“日軍的炮兵陣地，徹底陷入火海。”

林安繼續說道：“第二輪空襲後，日軍炮兵指揮體系徹底崩潰。我親眼看到他們的炮手四散逃命，幾門火炮直接被高爆彈炸飛，連陣地上的彈藥庫都引發了連環殉爆。我監聽到敵軍的通訊混亂，甚至有部隊在向後方請求增援。趁着這個機會，新22師的55團迅速推進，占領了敵軍炮兵陣地，并清理了所有殘餘目标。”

她停頓了一下，補充道：“從第一輪空襲到地面部隊徹底清理戰場，總共不到三十分鐘。”

這一次，連杜聿明的手指都停住了。

三十分鐘。

在這場防禦戰之前，他從未想過空襲支援可以如此迅速有效。按照以往的經驗，即便是最精準的炮兵打擊，也需要更長時間才能徹底摧毀敵軍陣地，而空軍——在他的印象裡，更像是戰略性武器，很難與地面戰術實時配合。但現在，他不得不重新思考這個問題。

“……三十分鐘。”杜聿明低聲重複了一遍，語氣中聽不出情緒，目光卻格外深邃。

“是。”林安平靜地回答。

杜聿明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飛虎隊執行得這麼精準，你是怎麼保證目标選擇的？”

林安說道：“我們使用的是美軍标準的空襲引導流程，我在前線通過無線電與飛虎隊的攻擊機群建立聯系，确認了目标坐标，并建議使用高爆彈進行覆蓋式轟炸。同時，為了提高命中率，我在引導過程中不斷修正坐标，每次轟炸後重新确認毀傷情況，确保日軍的炮兵陣地徹底失去戰鬥力。”

杜聿明點點頭：“你怎麼判斷目标已經被徹底摧毀？”

“主要是通過火焰、爆炸規模、二次彈藥殉爆的情況來判斷。”林安不假思索地回答，“如果空襲足夠精準，敵軍的彈藥庫和炮架會在高溫下引發殉爆，濃煙和連續的爆炸是最直接的信号。除此之外，我們還觀察了日軍通訊的混亂程度——如果空襲奏效，敵軍前線的炮火會突然停止，或是明顯變得不連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