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又倫擡起頭，目光先落在林安身上，看到她額頭上的繃帶時，眉頭皺了一下，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但他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又往她身後一看，目光落在張妙妙身上，明顯一愣。

他眯了眯眼睛，緩緩放下筆，語氣平靜卻帶着點意味深長的味道：“小林，你自己不但沒回軍部，還想把軍部的人也拐走？你說，這像話嗎？”

林安笑得無辜，站得筆直：“參謀長，妙妙她——”

“妙妙她能幹什麼？”羅又倫靠在椅背上，目光在兩人之間掃了一圈，語氣帶着點打趣的意味，“你該不會是想讓她也跟着你上前線吧？讓她也在日軍炮兵陣地頭上指指點點？”

張妙妙有點緊張地站在旁邊，但還是鼓起勇氣上前一步，挺直背脊，聲音清晰而堅定：“參謀長，我願意。”

羅又倫頓了一下，轉頭看着她，眼神略微有些複雜：“你願意？”

張妙妙點了點頭，語氣沒有絲毫猶豫：“我願意去學，願意跟着林安。她做的事情很重要，我也想幫忙。”

羅又倫沉默了一瞬，又轉頭看向林安，眼裡帶着些許無奈和審視：“你們倆啊……當初杜軍長讓我把你調去新22師，我就知道遲早得出點什麼事。現在可好，自己不但不回來，還帶個徒弟？你是真準備在前線紮根了？”

林安聳聳肩，理所當然地說：“參謀長，您可不能怪我，我這不是為了全軍的戰鬥力考慮嘛。再說，FAC不是一個人能幹的活，必須培養更多人。而且——”她笑了笑，目光在張妙妙身上轉了一圈，“總得有人接班吧？”

羅又倫哼了一聲，目光又落在張妙妙身上，緩緩說道：“小姑娘，你可想清楚了？去 FAC，可不是在軍部坐辦公室，到了前線，炮彈不長眼，日軍狙擊手專門盯着指揮官打。你現在還有機會反悔。”

張妙妙毫不猶豫地搖頭，語氣平穩：“參謀長，我想清楚了。”

羅又倫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像是想要從她臉上看出一絲動搖，然而張妙妙的表情沉穩得出乎他的預料。他輕輕歎了口氣，終于擺擺手：“行吧，既然你們都想好了，我還能攔得住你們？張妙妙的調令，我批了。不過你們兩個聽好了——”他頓了頓，語氣加重，“你們可以去，但給我活着回來。”

林安立刻站直，鄭重地敬了個軍禮：“是，保證完成任務！”

張妙妙也随即跟着立正敬禮：“保證完成任務！”

羅又倫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帶着一點哭笑不得的意味：“真是……連我都攔不住你們了。”

林安咧嘴一笑，轉身就走，張妙妙緊跟在後，走到門口時，她忽然聽到羅又倫低聲道：“小林——”

她停下腳步，回頭看着他。

羅又倫的目光深深地落在她身上，像是想要說什麼，但最終隻是搖了搖頭，擺擺手：“算了，趕緊滾吧，省得再把誰也給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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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回到新22師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撤退的準備工作已經基本完成。她坐在吉普車上，車輪颠簸着碾過崎岖的泥土路，遠方偶爾還能聽見零星的炮聲，提醒着所有人，日軍還沒有完全偃旗息鼓。新22師的陣地已經開始逐步收縮，士兵們三三兩兩地在忙着裝載物資，調整隊形，臉上的表情透着謹慎和疲憊。

車子剛剛停穩，她還沒來得及下車，就看見傅宗良團長大步流星地朝她走來。他的臉色陰沉，目光如炬，嘴角緊緊抿着，一副壓着怒火的模樣。林安心裡“咯噔”一下，知道自己這次恐怕要挨訓了。

她剛站起身，還沒完全穩住，就被傅宗良一眼瞥見了腦袋上的繃帶。他的腳步頓了頓，眉頭皺得更緊了，目光從她額頭上纏得亂七八糟的繃帶，一路掃到她被硝煙和灰塵弄得一塌糊塗的軍服，臉上的神情簡直像是見了鬼。

“林安，你這是……”他聲音裡透着一絲不可置信。

“沒事兒，皮外傷。”林安揮了揮手，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慘，但腦袋上那圈繃帶實在是顯眼得很，不管她怎麼假裝輕松，都沒法忽視那種滑稽感。

傅宗良沒心思笑，反而氣得額角青筋直跳。他深吸了一口氣，終于壓抑不住，沖她吼道：“林安，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前線到底幹了什麼？！”

林安才剛站穩，就被這一連串的怒吼砸得腦袋嗡嗡作響。她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子，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傅團長，您消消火，您看我不是還活着嗎？”

傅宗良根本不吃這一套，他的眉頭皺得死緊，眼神裡透着罕見的焦躁：“活着？！你是活着回來了，可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死了，我們的空地協同就徹底完蛋了？！整個新22師，就你一個 FAC！你要是沒了，誰來指引空襲？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你以為你在戰場上拼命，能多炸幾個鬼子就值了？可你死了之後，誰來接你的活？！你考慮過嗎？！”

林安被罵得低下頭，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有點心虛，但實際上心裡卻有些好笑。傅團長的火氣大得驚人，話語間透着對她的不滿和怒其不争，可她聽着聽着，卻忽然發現……他們倆的想法其實是一樣的。

她忍不住笑了笑，擡起頭，語氣輕松地說道：“哎呀，傅團長，咱們其實想到一塊兒去了。”

傅宗良愣了一下，皺着眉瞪她：“什麼意思？”

林安眨了眨眼，側身向後招了招手，張妙妙快步走上前來，站在她身旁，背脊挺直，眼神堅定。

“給您介紹一下，張妙妙，我的實習 FAC。”林安笑着說道，語氣輕快，“以後如果我出了什麼事，她可以接我的班。”

傅宗良的目光落在張妙妙身上，臉上的表情明顯頓住了，眼神裡帶着些許驚訝和不可置信。他緩緩掃視着這個年輕的女軍官，像是在仔細打量她的氣質和态度，半晌，他才皺眉看向林安，聲音低沉：“……你是認真的？”

林安點了點頭，眼裡滿是認真：“當然。戰場上不能隻靠一個 FAC，我們得有更多的人，才能确保戰術的延續性。否則就像您說的，我要是死了，怎麼辦？”

傅宗良沉默了片刻，顯然是被她的話噎了一下。他的表情依舊嚴肅，但怒火似乎消退了一些，轉而變成了一種複雜的情緒。他盯着林安看了幾秒，最後低聲歎了口氣，眼神裡透出一絲無奈和……不太願意承認的佩服。

“你這丫頭……”他搖了搖頭，語氣裡帶着一點妥協，“行吧，那就好好教她。”

“沒問題！”林安咧嘴一笑，沖張妙妙遞了個眼神，“妙妙，傅團長可是我們師裡最厲害的指揮官之一，以後你在前線聽到他的呼叫，要第一時間響應啊。”

張妙妙神色認真地敬了個禮，語氣堅定：“是，長官。”

傅宗良看着這兩個姑娘，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他緩緩吐了口氣，終于放緩了語氣：“行了，既然決定了，就别再拼命了。你們兩個，都給我活着回來。”

林安沖他敬了個标準的軍禮，嘴角揚起一抹笑意：“是，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