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看书网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看书网 > 中國遠征軍優秀參謀小林 > 第102章 堪薩斯城

第102章 堪薩斯城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她沒有說,她當時的呼叫語氣是多麼自信,多麼利落,那簡直像是一場演練。而霍頓,正是在她那句“坐标确認,目标擊中”的十秒後被擊中的。

林安感覺自己的胸腔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漲滿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從眼眶、鼻腔、喉嚨中同時溢出。可她隻能繼續維持那張平靜、誠懇、克制的面孔——那張“講述者”的面孔。

她甚至産生了一種荒唐的念頭:如果她現在哭出來,會不會顯得太刻意?

可就在她努力壓住眼眶那股酸澀的時候,心裡卻又不受控制地浮出一整套幾乎說服得了任何人的說辭:

她不過是在做戰場上所有人都必須做的判斷——根據情報、根據地形、根據敵情、根據慣例,她遵循了每一個标準流程,沒有人能預料日軍會刻意設下一個假陣地做餌;低空伏擊是典型的空戰陷阱,哪怕換了任何一個FAC,把坐标交出去的結果也會一樣。

她不是犯錯的人,隻是剛好站在了錯誤将要發生的那一個位置上。如果沒有她,或許是摩根、是另一個中隊的地面聯絡官、是下一次空襲的指揮者……誰知道呢?

敵人原本就占據主動,飛虎隊的飛機那天不管怎麼飛,總會有人中彈,總會有一架墜毀——這就是戰争的本質,概率和犧牲堆疊出來的推進器。她隻不過是在這架龐大機器裡,按了一次自己職責内的按鈕。隻是剛好,那一次,霍頓也在飛機上。

淚水從她平靜的臉上滑落。像是一種克制。連她也不明白自己決定了不流淚為什麼眼淚還是流了下來。她沉默的用手帕按了按眼睛。

沉默中,時鐘走過了兩個分針。

直到霍頓夫人輕輕地擡起頭,聲音微微發顫,卻異常溫柔:“謝謝你,林小姐。謝謝你沒有讓他死在匿名中。謝謝你——記得他。”

她伸出手,輕輕握住林安的指尖。

————

夢裡,她又站在那片密林邊緣。

視野裡是熟悉的炮兵陣地:排列整齊,帆布遮掩,僞裝網紋理一如實景。她在望遠鏡中看見它被炸起的瞬間,卻不見煙塵,不見彈藥的殉爆。隻有光——平滑、整齊、過于“标準化”的爆炸光。

耳邊無線電傳來飛虎隊的聲音,重疊、混亂,像是在水下傳來。有人在叫她:“Ice,确認坐标!”她卻說不出話,隻能看着那片火光重複燃燒,一次、一次,像一段被循環播放的影片。她知道那是假的,可她沒說。

她試圖呼喊、舉手、推翻那場錯誤的指令,但她的身體像被凝固在空氣裡。下一秒,她擡頭,看見霍頓的飛機筆直俯沖而下,火焰從機尾燒到座艙,整架戰機像流星一樣墜入叢林。

轟然巨響後,她在夢裡聽見掌聲。

不是戰壕,不是電報,不是哀悼,而是掌聲——一陣一陣,來自幹淨的大理石講台前,來自記者會,來自晚宴,來自她在華盛頓被羅斯福接見的那天,總統微笑着對她說:“我們的戰鬥英雄來了。”

夢裡,台下所有人站起來鼓掌。有人喊她名字,有人喊:“Times 的戰地英雄!”“FAC 裡的女英雄!”“來自中國的光榮代表!”

她隻能笑,像在前幾場活動中那樣——點頭、禮貌、沉靜、體面。

—————

林安夢見了凱文·卡特。

或者說,她夢見自己就是凱文·卡特。

她穿着晚禮服,坐在紐約林肯中心的領獎台下。舞台燈光刺眼,麥克風前站着一個微笑着的主持人:“我們将普利策新聞攝影獎,授予這張改變世界的照片——”

巨大的投影布上緩緩浮現出那張畫面——骨瘦如柴的小女孩,跪伏在荒地中,脊背隆起如同潰爛的殼,遠處,一隻秃鹫緩慢地展開翅膀,仿佛在衡量該不該上前。

全場安靜,掌聲響起。

她聽見自己起身走上台階,禮貌地對所有人點頭,接受獎杯,照例說了一句:“謝謝大家,這是為所有無聲者發的聲音。”

接着,一陣咔哒咔哒的快門聲響起。

她回過頭去——卻不是記者,而是一隊穿軍裝的人,鏡頭後站着摩根、傅宗良、魏德邁,甚至白修德,他們對着她拍照,像在為某種雕像定型。

她的腳步忽然一滞。

舞台盡頭,一道光打下來,那裡站着霍頓。

他沒有穿軍裝,也沒有傷口,就像林安從沒見過的樣子——穿着T恤和牛仔褲,手裡拿着一個畫夾,髒兮兮地塗了幾筆,看起來像是剛從某個高中畫室走出來的孩子。他對她笑了一下,眼神安靜而幹淨,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然後,他問她:

“你是拍照的人嗎?”

林安猛然醒來。再也睡不着了。

她沒有開燈,隻是默默地躺在床上,睜着眼睛瞪着天花闆。

她曾讀過那個故事——南非攝影師凱文·卡特,在蘇丹拍下那張震驚世界的照片:一個饑餓至極的小女孩癱倒在荒地上,背後,一隻秃鹫正靜靜伫立,似乎在等待她咽氣。

照片登上《紐約時報》後震動全球,他因此獲得了普利策獎。但質疑随之而來:“你為什麼不救她?”

卡特辯解說,他不被允許接觸孩子,那可能會傳播疾病;他說他吓跑了秃鹫;他說他隻是攝影師,不是救援人員。但這些辯解都無法驅散一個事實:他在拍下死亡的可能,而沒有去阻止它。

而最殘酷的地方在于——正是這場死亡,讓他獲得了獎項,獲得了“曆史性”。

一年後,凱文·卡特把排氣管接進自己的車裡,在南非的鄉間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林安站在夢中的領獎台上,忽然意識到,她和凱文·卡特之間,并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别。

她沒有故意傷害他,卻用他戰死的故事,換來了掌聲、版面、接見、認可。她和凱文·卡特一樣,說出一套“我隻是記錄”的說辭,卻躲不過一個根本的問題:

如果沒有那場死亡,她就不會站在這裡。

她沒有哭,也沒有動。隻是直直地瞪着天花闆,直到天光大亮。

客房服務敲門,開始新一天的訪問行程。

報紙,鮮花,掌聲,他們又來了。随着死亡來的。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