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魏德邁去見陳納德,不需要林安翻譯也不需要她顧問,因此給她放了半天假。
林安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第五軍,第一個要見的人就是張妙妙。
當然于情于理她不能不見一下邱清泉和羅又倫,但是對于他們,她感覺實在利益不相關。在軍部坐了十分鐘,應付了一下為什麼魏德邁将軍把你帶在身邊的問題,又派送出兩隻派克筆,她就趕緊去找張妙妙了。
FAC連的擴編和未來,是她一直放心不下的事情。
但突然,她看見了查良铮,這倒是一個意外之喜。查良铮既是翻譯又會寫詩,正适合進對外宣傳寫作的小組。
“查大哥。”林安趕緊叫住他。一年過去,林安已經飛得很高,但還是叫他查大哥。
查良铮一愣,想起以前對林安若有若無的感覺,強自鎮定,“林安……好久不見。你回來有事?”
林安笑了,“是啊,專門回來見人的!”
“哦哦,你要找誰?我幫你去叫。”他說。
“我找你。”林安說。
“………我?”查良铮愣住了。
“是!你最近好嗎?在忙什麼呢?”林安笑得狡猾。
“沒有什麼,專職教羅參謀長英語,其他沒什麼工作。”查良铮聳聳肩。
“蔣夫人叫我組一個寫作組,專門寫英文稿子,你能來幫我嗎?”,她很誠懇地看着查良铮。
“編制什麼都都還沒定,但是我想先準備一個人框架,如果你願意,我就先把你的名字算上好不好?你如果不想的話,随時跟我說就好了。我隻是覺得你會寫詩、又是翻譯,如果有空的話很适合做這個。”
她補充道:“軍銜我不敢保證,但是應該可以往上提一提。”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好吧!”查良铮斜了她一眼。
林安的臉一下就亮了,“太謝謝你了!你可是第一個加入的,幫我留意些合适的人好麼?有消息我就再告訴你。”
“那麼我們怎麼聯系呢?”查良铮問。
“哎呀——這倒提醒我了……我現在沒有外面的地址,等我找好了,再聯系你。”她又說,“很快、我保證!”
“好。”查良铮點點頭,“祝你一切順利。”
“謝謝你!”林安笑眯眯的說。
查良铮慢慢地走回辦公室。他腦子裡回放着林安看他的眼神——那不是女人看男人的眼神,而是像是在欣賞一幅優美的畫作。
那是是惜才的眼神。
但他對她的印象,還停在那個“小林”的時候。
是她變了嗎?還是他看走了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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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妙!”林安找到張妙妙的宿舍,難得的周末,張妙妙正在睡大覺,林安把門拍的砰砰響。
“救命了……神經病啊周末敲門……”張妙妙睡眼惺忪地給她開門,整個人還懵着,看見林安,她不禁揉了揉眼睛,“林安?!”
“是我呀!” 林安大力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徹底拍醒了。
“好了,好了。”張妙妙龇牙咧嘴地說,“真不容易看到你!說是要去重慶,結果一走就是好幾個月,報紙上你跟羅斯福的合影登的到處都是!”
“這個……說來話長。”林安撓撓頭。
她倆進門坐下,林安拿出一條精緻的項鍊,本來是準備自己留着的,說,“我去了趟紐約,這是給你帶的禮物。”
張妙妙看着這條項鍊,一時竟然忘記了呼吸,“二十六年(1937年)的時候,在上海的珠寶櫃台裡,我好像見過類似的款式。我媽媽看了好久都沒舍得買……”
“那就送給阿姨好了。”林安說。
“我媽上個月去世了。”張妙妙看了她一眼。
林安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張妙妙歎了一口氣,指尖挑起項鍊墜上的鑽石,摩挲着。
良久,她才緩過神來,看向林安,“看來你是發财了?”
“發了點小财。”林安說,“可能是我在美國表現的好,也可能是因為我在瓜島受了傷,總之蔣夫人給我批了五百美元,我就買了些紀念品。”
“哦。”張妙妙懵懵懂懂地點頭,她對美元也沒有概念,隻是記得當年看到的項鍊要幾千塊。
她說,“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林安皺起了眉,瞪着她。
張妙妙被她看的心虛,說,“真的。”
“難道要我折現給你?”林安挑眉。
“能折多少?”張妙妙問。
“呃……兩三百塊總是有的吧。”林安沒想到她還真接話。
“唉。”張妙妙搖搖頭,“現在在外面吃碗面都要十塊錢,兩三百塊不夠花的。”
“好了。不說了。”林安跳過話題,準備擱置争議,到時候自己走的時候不拿這個就是了。
“連隊的情況怎麼樣?我給郭萍、謝竹君也帶了東西,還有幾個清華的老同學,是我寫信叫來的,到現在都沒見一面,實在不好意思。如果方便,我想請大家吃頓飯。”林安說。
張妙妙點點頭,說,“情況還好,現在是滿編了,144個人,隻不過你的禮物恐怕準備多了。郭萍上個月在惠通橋犧牲了。”
“什麼?!”林安大驚,“怎麼會這樣?最近戰線應該很平靜啊。”
張妙妙點點頭,“沖突确實不多,但是總是要訓練的。惠通橋那裡接近前線,日本人的襲擾沒有停過,她去出任務,就……——不過是炮擊死的,當場去世,也算沒有痛苦了。”
林安沉默了。她有些想哭,又覺得太無常。
張妙妙又說,“邱軍長前日跟我說,可能要調一個排去第六戰區,目前長沙會戰吃緊,湖北幾乎無處不戰,陳誠長官對空軍需求很大。”
“這怎麼行?!”林安皺起眉頭,幾乎要站起來。
“怎麼不行?”張妙妙奇怪地看她一眼。
“第六戰區多危險啊!”
“你這話說的奇怪……”張妙妙看她一眼,“不危險的地方也不需要我們啊。”
“我——”林安語塞,她眉頭仍未展開,“咱們才這麼點人,輕輕松松就能報銷了。第六戰區……”她咬了咬牙說,“第六戰區不是建功立業的地方,裝備差、情況急。”
她和盤托出,“我的想法是把FAC連調到印度,将來反攻緬甸的時候用的。駐印軍是全美式裝備,空軍也是美國飛機。他第六戰區隻有中國空軍,咱們的空軍,不是怪他們,真的配合不好我們!”
張妙妙倒沒有唱高調反駁她,反而歎了一口氣:
“配合、配合、談何容易。要磨合出一個大隊和一個前空指(前線空中指揮官)的熟練度,沒有不死人的。你以為犧牲的隻有郭萍?就你走的這兩個月,固然擴編了一百多人,但也犧牲了十幾個。”
“就是因為這樣,更不能去第六戰區。”林安斬釘截鐵地說。
張妙妙摩挲着鑽石項鍊,說,“你現在跟長官們很像了。”
“啊?”林安一愣。
“保存實力,畏戰避戰。”張妙妙說。
林安有些惱火,“你真會說風涼話,難道你舍得?”
“我舍不得。”張妙妙搖搖頭,“我也是保存實力,畏戰避戰。除了邱軍長叫我去哪裡沒有二話,别的地方,都得打算打算。”
林安沉默片刻,笑了一下,“好了,那我們兩個不要臉的小人也算達成一緻了。”
林安又說,“綁在第五軍,不是辦法。我還有個想法,也是想跟你商量。我想把FAC的編制拆到空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