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興甘激動的有些變調的語調落在蘊玉耳中,叫她從心中升上一股強烈的幹嘔感。
蘊玉冷冷擡起眸子,正好撞見莫興甘貪戀的眼神,那目光仿佛正在算計着如何将她拆吃入腹。
見蘊玉一派鎮定,莫興甘略有些掃興地收回目光,轉頭掃了眼不敢擡頭的宮人們,眯眸道:“都給本大監仔細着些!”
說罷,複又回眸朝着蘊玉冷笑一聲,露出一口焦黃的爛牙,這才一揮手,帶着一行小太監們離去。
直至莫興甘的身影消失在浣衣局門口,藏珠才憤懑地甩了甩袖子,對蘊玉皺眉道:“你方才攔着我做什麼,莫興甘那樣的人,就該鬧到白嬷嬷那兒去,賞他一頓闆子吃,才能叫他長長記性。”
藏珠對着莫興甘離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目光落在周圍的宮女們身上,眸光也漸漸淡了下來。
平日裡,蘊玉阿姊一向對這些人幫着護着,就拿映心來說,上回她洗壞了梅妃娘娘的床幔,若非蘊玉阿姊出手,她哪兒還能好好地杵在這兒。
藏珠臉上向來藏不住事兒,蘊玉擡眼一掃就知她心中在想着什麼,心中幽幽一歎,捏住藏珠的手溫聲安撫道:“行了,少說兩句吧,莫興甘此次前來,是受人指使,她們便是站出來,不過是多一個被責罰的人罷了,做不了什麼的。”
“什麼?”聽聞蘊玉說莫興甘背後有人,藏珠頓時慌了神,反手握住蘊玉的手道:“那你怎麼辦,那...”
話未說完,藏珠便覺自己虎口處被捏了捏,當即住下嘴來,擡眸觑了眼蘊玉的神色,便見她微微搖頭。
這廂藏珠剛剛住嘴,那廂雨茜倒是緊接着開口,語氣中頗帶着些幸災樂禍道:“蘊玉呀,方才莫總管都同你說了些什麼?這光天化日的,就同你湊的這般近,我瞧着,像刻意來尋你的?”
她挑了眉,半邊唇角高高翹起,又格外刻意地伸手去擋另外半邊唇角,生怕旁人瞧不出其中的古怪來。
蘊玉今日自打晨起就糟糕透了,眼下心情已經差到極點,自然也不打算再忍她,當即就冷下臉,目光銳利地落在雨茜面上,凝聲道:“方才你怎麼像個鹌鹑似地悶聲不言,這下倒是又從洞中鑽出來學人語了。”
她目光冷冷盯着她,口中又道:“再這般捏造流言,看我不告到白嬷嬷哪兒去,叫你這張惹是生非的嘴好看。”
蘊玉一貫是溫和不争的,眼下難得發了怒,本想聽新鮮的宮人們皆垂下頭,仿佛跟自己再無半點幹系,就連雨茜也不自然地低下頭去,口中小聲嘟囔:“有什麼可橫的,不就是仗着嬷嬷疼你。”
話未說完,就被一旁的宮女拽了拽袖子,雨茜這才不情不願地閉上嘴。
眼見衆人消停了,蘊玉這才對上藏珠擔憂的眼,按着她的手柔聲道:“你放心,我自有法子應對,如今也到了用晚膳的時辰,你且先去用着,我去尋尋嬷嬷。”
聽聞蘊玉要去尋白嬷嬷,藏珠這才松了一口氣,有白嬷嬷在,定是有法子的。
思及此,藏珠乖巧點了點頭,沖蘊玉低聲笑道:“阿姊放心,晚上我給你藏兩個饅頭!”
蘊玉本是憂心忡忡,瞧見藏珠一派天真,唇角都不自覺往上勾了勾,伸手拍了拍藏珠的腦袋便轉身離去。
雨茜雖是低着頭,眼角餘光卻一直盯着蘊玉,見狀連忙湊至身旁的宮女跟前,小聲議論道:“瞧,又去尋白嬷嬷了,可真會巴結。”
那宮女眉頭蹙了蹙,雙手在腰上的長巾上一揩,不悅地沉聲道:“行了,少說些旁人吧。”
這樣的閑話自然是落不到蘊玉耳中,蓋因她此刻正跪在白嬷嬷的房中。
白嬷嬷坐在主位上,見她跪在燭火旁,微抿着唇,一臉倔強的模樣,忍不住重重歎了口氣,起身上前去扶蘊玉,不忍道:“你這是做什麼,還不快起來。”
她幼時就被家中賣給了人伢子,又幾經輾轉進了宮中,這輩子是沒有親緣的命數了。
可偏偏,當初蘊玉尚在襁褓時,偏就被她撿到了,這些年來,白嬷嬷不說一心一意為蘊玉,可若說将她當做自己的半個女兒卻定是有的。
眼下見她這般,自然忍不住心疼起來。
不過蘊玉卻是微微側過身,避開了白嬷嬷前來扶她的手,仰起頭淚眼盈盈地望着她,哽咽道:“嬷嬷,求嬷嬷救我。”
說着,便作勢要往地上狠狠磕去。
白嬷嬷哪裡肯叫她磕了結實,連忙上前一抱,将她結結實實地抱進懷中,一雙老眼竟也難得泛起了淚花,低頭含淚瞧着蘊玉。
蘊玉生的極白,迎着燭火雙眸含淚,楚楚動人地望着白嬷嬷,眸中滿是央求。
她不過一個浣衣局的宮女,面上半點粉黛未施,即便這般,在她含淚望過來時,白嬷嬷都忍不住心口一窒,歎道:“冤孽!冤孽啊!”
聞言,蘊玉睫毛一顫,瑩潤的兩顆淚珠瞬間滑落眼眶,整個人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