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白的纖手輕輕捏着玉箸,将那塊發着油光的胭脂鵝脯放入青瓷碟中。
裴玄祁目光落在碟中的胭脂鵝脯上,他向來不喜這些油膩的吃食。
還不待裴玄祁皺眉,儀妃先一步斥道:“真是笨手笨腳!聖上慣來不愛這些油膩的吃食。”
蘊玉垂眸,她又不曾同裴玄祁用過膳,怎會知曉他愛用什麼,不愛用什麼。
隻是無論她如何想,面上還是低首道:“請聖上娘娘恕罪。”
難得的是,在儀妃還要發怒時,裴玄祁輕輕擺了擺手:“無妨。”
“朕今日頭疼的緊,你且低聲些。”
他此話一出,儀妃連忙噤了聲,面色格外緊張:“聖上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聞言,蘊玉抿了抿唇,頭回覺得儀妃這般愚鈍。
都說了是頭疼,還能是哪裡不适?
正這般想着,忽然聽見裴玄祁屈指敲了敲桌案。
“你過來伺候。”
話音一落,蘊玉聽話站至裴玄祁身後,充當了他一人的布菜宮女。
“今日這鵝脯,倒是味道不錯,賞。”裴玄祁将那塊鵝脯送入口中。
正在儀妃驚愕之時,他親自伸手撿了塊肥瘦相間的,放在儀妃碟中,笑道:“朕記得你打小便愛吃這個,嘗嘗?”
帝王的關心叫儀妃心中瞬間喜不自勝,原本心中的嫉色也在此刻轉為了沾沾自喜。
是她昏了頭,怎會誤以為聖上對蘊玉有些特别。
美滋滋将裴玄祁夾的那塊鵝脯送入口中,儀妃便殷切地替裴玄祁布菜。
這邊蘊玉布上一道蝦仁蛋羹,那頭儀妃便要送上一枚翡翠蝦餃。
見狀,裴玄祁将那枚翡翠蝦餃放回儀妃碟中:“愛妃今日都不曾用過,不必顧忌朕,需得吃飽才是。”
說罷,他一邊将那勺蛋羹含糊咽下,一邊問儀妃:“近來身子可好了?”
提及身子,儀妃免不了又想起當初失了的那個孩子,眉間露出幾許郁氣。
好在顧忌裴玄祁,她垂眸道:“總歸也就那樣。”
裴玄祁瞧出她不願多提,便扭頭沖蘊玉道:“行了,你也坐下用些吧,到底是宮中正經的主子。”
儀妃以為裴玄祁此話是在嫌蘊玉小家子氣,當即也揮了揮手道:“聖上令你坐,你坐下便是,沒得叫旁人以為我苛待了你。”
聞言,蘊玉面色讪讪,隻覺一張臉僵的厲害。
好在一旁伺候的宮人連忙在裴玄祁身側加了個凳子,才解了蘊玉的尴尬。
不過她坐下剛沒一會兒,菜還未吃幾口,便察覺到一絲異樣。
她身子猛地一僵,渾像碰着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儀妃蹙眉瞧去,忍不住道:“這是怎麼了?”
蘊玉飛快擡眸瞧了裴玄祁一眼,見他面色如常,抿唇讷讷道:“回娘娘的話,妾方才吃的急,噎着了。”
話音未落,便見儀妃狐疑地看她一眼,随後蹙眉道:“本宮此處最不缺的便是膳食,且多着呢。”
言下之意,便是蘊玉沒得像個小門小戶的丫頭,為了口吃的竟在聖上面前失儀。
蘊玉也不辯解,指尖微顫地端起一盞玉筍羹,借着湯盞遮擋,她餘光往桌下一瞥。
便見玄色的龍紋錦靴正在她腳踝處遊走,如今竟已然蹭到她的小腿。
蘊玉被他蹭的頭皮發麻,忍不住再次望了望裴玄祁,恰好與他四目相對。
“可是飯菜不合口味?”裴玄祁眼底閃爍着笑意。
蘊玉暗道這人真是無賴,面上卻乖巧搖了搖頭。
恰逢此時,随着銀著落地,儀妃驚呼一聲。
蘊玉心中一緊,一手不自覺地攥緊了手中的湯勺,眼神不自覺地挪向裴玄祁。
那罪魁禍首卻是面不改色,一手按住了儀妃想要彎腰去撿的動作,含笑道:“朕替你撿。”
說着,他一手忽然抵住蘊玉腿側,一邊彎下腰親自去撿。
蘊玉隻覺自己小腿忽然被一張大掌牢牢握在手中,接着那人惡劣地捏了捏,惹得她一個沒拿穩,湯勺蹬地一下掉入碗中。
對面,儀妃眉頭一皺。
這是第幾回了,自打聖上來了,這蘊玉便似不帶腦子般。
好在這下過後,裴玄祁并未再作妖,長指一捏,便将那雙銀著撿了起來,放在儀妃一側。
不待儀妃說話,裴玄祁一雙桃花眼中閃爍着顯而易見的笑意:“可惜了,朕午後還有事,便不能陪你用膳了。”
許是語氣中濃烈的惋惜之意,叫儀妃聽得忍不住勾唇。
儀妃心中暗道,聖上果真對她特别,連吃飯這般的小事,也如此放在心上。
同樣的話,聽在蘊玉耳中卻覺怪異極了,她怎麼覺得,裴玄祁這話不像是惋惜沒用膳,而是...
裴玄祁撂了筷子,旁的人自然也不敢再用膳,儀妃同蘊玉起身,一道将裴玄祁送至昭月宮門口。
儀妃正要再送,就聽裴玄祁道:“你身子弱,就在内室待着吧。”
說罷,他微微掃蘊玉一眼,蘊玉立即快步跟上。
至院外,蘊玉從江塵手中将玄色大氅接過,踮着腳尖給裴玄祁系好。
正要松開手時,冷不防聽見他的呼吸聲響在自己耳旁:“容良人倒是身子強健。”
尚未等蘊玉明白,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轉身召上江塵,大步跨出門去。
折騰了一上午,儀妃也累的不輕,并未再折騰蘊玉,随意将她打發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