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靈犀回到府中,阿蕪與阿芸幫着卸下一身宮裝,隻覺得骨頭縫都疼,身心俱是疲憊。
宮中觐見帝後,雖皇後面有慈色,卻是笑裡藏刀,賢妃縱然有心幫襯,關鍵時刻也怕是力有未逮。
念及遠在邊陲的袁晁,呵,男人,家事半點不操心,趙靈犀心裡的小本本又給他記上一筆,隻覺得心頭煩躁,倒不如義安郡來得爽快自在。
“罷了罷了,既來之則安之。”她心下暗自苦笑,揚聲喚道:“阿蘿。”
阿蘿忙走進門來,眉眼帶笑地應道:“娘娘還有什麼吩咐?累了一天,您還是趕緊歇着吧。”
趙靈犀道:“你去一趟李府,隻說宮裡頭,上至皇後娘娘,下至各宮主子,俱已知曉李夫人思念外孫、外孫女兒心切。皇後娘娘更是體恤,言及李夫人還未見過琮哥兒,特意囑咐我,務必請李夫人和李三姑娘明日一早過府來,略叙天倫。你就說,王妃與世子殿下、郡主殿下,俱是翹首以盼。”
杜氏在各處述說她如何想念外孫,無非是指責她不肯讓孩子與李家親近,背地裡作怪也就罷了,居然讓皇後拿到了把柄。
阿蘿一聽便心領神會,屈膝應了個“是”,轉身便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自去安排不提。
趙靈犀并不想見杜氏母女,隻覺得頭疼,她喚道:“阿蕪,你去看看世子和瑛姐兒他們,讓嬷嬷他們梳洗過,給他們推拿揉捏一番。你再去茶房,讓他們準備些潤肺的湯水,京城天幹物燥,你們都喝上一些。”
阿蕪端着一杯清茶上前,笑道:“我這就過去看看。娘娘,您趕緊歇息片刻吧,奴婢瞧着您臉色不大好。”
趙靈犀軟在床榻上,隻覺得好似飄在雲中,昏睡了過去。
且說李府那邊,阿蘿依着趙靈犀的吩咐,将話原原本本地傳到了。李時敬聽聞是王府來人傳話,又是這般說辭,待阿蘿一走,方才平和的面色立時沉了下來。
他猛地一拍桌子:“你看看!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李時敬瞪着杜氏,手指幾乎戳到她的臉上,“我平日裡是怎麼與你說的?謹言慎行!謹言慎行!你倒好,一張嘴沒個把門的,逢人就嚷嚷思念外孫,生怕旁人不知你那點子心思!如今好了,人家王妃娘娘借着皇後娘娘的口風,直接将你請去了!你當這是給你臉面?這是拿話敲打你呢!”
杜氏被他突如其來的一通吼吓了一跳,她心中本就因阿蘿的話忐忑不安,此刻更是又氣又委屈,嘴唇哆嗦着分辯道:“我……我不過是與相熟的幾位夫人們閑談時,略略提了一句,說有些日子不見璟哥兒和瑛姐兒,心裡頭怪想的……誰知這話就傳到宮裡頭去了?再說了,我想念自己的外孫,難道還有錯了不成?她趙氏未免也太嚣張跋扈了!”
“住口!” 李時敬不等她說完,便厲聲打斷,“咱的親閨女早就化作一抔黃土了!如今的義安王妃是趙氏!是聖上親封的!她與你李家,除了是璟哥兒、瑛姐兒名義上的嫡母,還有什麼相幹?你張口閉口‘趙氏’,渾忘了她的身份地位!你見了她,按規矩是要行跪拜大禮的!你算她哪門子的長輩?啊?你是我李時敬的養的祖宗啊!你這張惹禍的嘴,早晚要将我的前程,給毀得一幹二淨!” 他氣得在屋内踱來踱去。
杜氏被他罵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眼淚一顆顆往下掉,心裡的那點子不甘和怨怼,被恐懼壓了下去。
她讷讷地道:“我……我知道了……日後我仔細些就是了……” 她還是忍不住,“我心裡惦記着自己女兒留下的血脈,這有什麼錯啊?”
“那是王爺的兒女,是皇家的血脈,你腦子想不明白,是吧?人家大老遠地把孩子們千辛萬苦地帶回來,你倒好,先聲奪人地喊冤,讓外頭的人怎麼看她?她能輕易饒了你?”李時敬氣得青筋暴起,“還有,我且問你,咱們老李家,除了靠着大女兒當年嫁入王府,還有什麼體面可言?若不是沾了王爺的光,我如今還在翰林院苦捱,你卻不知好歹,非要與趙氏作對,找死不成!”
一直默不作聲的李錦姝,聽着父母的争吵,譏诮地笑了一聲。這府中,哪裡有半日的安甯?隻要一說起趙靈犀,她娘便忍不住陰陽怪氣,想着是趙靈犀占了本該是她女兒的王妃之位。
杜氏日日為李錦姝的婚事操心,卻又眼高于頂,不是嫌棄這家世不夠顯赫,便是挑剔那公子哥兒才學品貌,弄得她似是待價而沽的貨物一般。
如今見父親因趙靈犀之事遷怒母親,她心中竟有幾分快意。
待李時敬的怒氣稍平,李錦姝才站起身來,道:“爹,娘,你們二位又何苦為此置氣?那趙靈犀,女兒在義安郡時便領教過她的厲害。平日裡輕易不言語,待人接物又是一團和氣,可一旦張嘴啊,三言兩語便将人堵得啞口無言。女兒與她相處,十次倒有九次是落在下風的。娘,您明日見了她,還是收斂些好,莫要自讨沒趣。”
杜氏正憋着一肚子火,聽李錦姝這般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指着她便罵:“好啊!你還在一旁說風涼話!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沒心肝的?你大姐姐去了,趙氏占了她的位置,如今連你也幫着外人說話了?你當你是什麼金尊玉貴的人兒?再不好好尋一門好親事,将來有你哭的時候!若不是你挑三揀四的,我用得着為你愁白了頭發?”
李錦姝聽着杜氏颠倒黑白、夾槍帶棒的訓斥,心下發寒,眼中帶上了淚花,回道:“怎麼就是我挑三揀四了,不是您高不成低不就的麼?”
杜氏氣得渾身發抖:“好啊,你自視甚高,老大的年紀了,婚事拖到現在還沒個眉目,到時候成了老姑娘,我看你嫁給誰去!”
李錦姝扭身便走,不再理會杜氏在身後的咒罵:“都是我們慣得你,如今脾氣越發古怪,越發不聽管教!我為你操碎了心,到頭來卻落得個恩将仇報!”
李時敬看着杜氏的嘴臉,心裡不耐,擺擺手道:“行了行了!明日見到王妃,你莫要亂說話,别因你言語不慎,毀了李家的大好前程。”
杜氏心内不甘,對着李時敬也不敢多言,隻是暗自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