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仿佛抽幹了四周的空氣。
宋姜姜感覺呼吸有點緊張,耳膜鼓脹的嗡鳴中,竟連季硯欽的呼吸聲都捕捉不到半分。
“是不是有人一直跟着我們?”宋姜姜問,聲線像繃到極緻的弦。
她的手擡起放下,猶豫再三還是用力攥住了季硯欽袖子的下擺。
不知不覺走到暗河附近,她甚至都沒察覺到周圍景物的變化。
周遭古木虬枝早已褪成嶙峋石壁,或者說,她壓根沒注意到時間的流逝。
腳開始變得冰涼,仿佛暗河不知何時漫到了腳邊。
突然而來的第六感在她腦海裡發起警報,預示即将到來的危險。
一瞬間,她後脊發涼。
季硯欽不說話,目光沉沉盯着正前方那塊石碑。
空氣突然發出潭水結冰的脆響。
好似預料到了一般,周圍的空間滞空的那一瞬,仿佛有人踏足而來。
宋姜姜看見季硯欽額前碎發詭異地定格在半空,自己揚起的長發僵成黑色蛛網一般,眼前枯葉墜地的聲響也竟被同樣的力量抹去。
須臾間又恢複正常,世界重新開始流動。
宋姜姜耳蝸殘留着真空的刺痛。
她确認剛剛那一秒确實沒聽到任何聲音,仿佛有人經過,把世界扣入進了一個罩子裡,将天地的活動軌迹凝固。
“你也……感覺到了對吧?”宋姜姜說。
“嗯。”季硯欽的衣袂掃過青苔斑駁的岩石。
“暗河是存儲神骨的守護神。”季硯欽開口。
他垂目凝視着水中浮動的幽暗熒光,喉結在蒼白的頸間滾動。
“我們要去把源頭的石碑擊碎,才能堵上暗河。”
仿佛有所察覺,玄色廣袖突然翻卷,他自虛空抓出一支青玉夔紋毛筆。
“握住。”
當宋姜姜觸到冰涼的筆杆時,整支筆突然發出龍吟般的震顫。
“包銀接榫工藝?”她不假思索道出。
墨色流光自筆尖噴薄而出,筆杆猛地劇震,在她掌心急劇膨脹,轉眼化作丈餘長的青玉巨椽。
差點把她胳膊拽脫臼。
“你試試,先定神,用意念操控。”
季硯欽的指尖點在她的後頸,暖意滲入肌理。
“這是判官筆。”
青玉巨筆突然懸浮半空,暗金色銘文在筆身遊走如蛇。
宋姜姜掄動,筆身上暗金符文跟跑馬燈似的亂閃:“你們這裡的文物跟拎着火箭筒似的。”
她突然反手一記橫掃,毛筆撕開空氣發出音爆。
掀起的浪濤中閃過她晶亮的眸子,宋姜姜雙瞳映着流轉的銘文,指尖輕撫筆鋒。
随後毛筆一陣陣縮小,靜躺在她的掌心。
“這還是我第一次用你們這裡的修複工具。”
宋姜姜繼續擺弄着判官筆。
有動靜,季硯欽突然擡眸。
一隻飛鳥掠過暗河。
遠遠看去,沒有異常。
然而,飛鳥在觸碰到暗河的那一刻忽然凝滞,灰綠菌斑自其瞳孔蔓延,轉瞬吞噬整個頭顱。
在潰爛的過程中它仍保持着俯沖姿态,腐爛羽翼割裂空氣,正面直撲二人。
灰綠菌絲在這具飛鳥活屍中瘋狂蠕動,随風撲棱棱抖落下碎屑。
事情發生得太快,來不及反應,在即将碰到宋姜姜之際,禽類哐當解體。
漫天齑粉折射出怪異的腐殖質磷光。
宋姜姜捂住口鼻,猛後退數步,直到後背撞到了什麼物體。
她以為是季硯欽,沖後面喊了一句:“你吓我一跳。”
左側衣袖響起細微的布料摩挲聲,她餘光循聲往左一瞥。
一瞬間她血色盡褪,頸後寒毛根根倒豎。
季硯欽分明在她左手邊站着!
那她後面是什麼東西啊???
季硯欽察覺動靜,瞳孔緊凝,刀鋒破空而來。
刀刃最先映出宋姜姜驚懼萬分的表情,斬金斷玉的铮鳴直劈她天靈。
随後映出宋姜姜身後的扭曲黑影。
宋姜姜彎腰低頭閃過,就勢矮身翻滾,刀光擦着發髻掠過。
她仰頭刹那,泥垢覆蓋的怪臉竟然倒懸在她眼前,黑綠色的眼睛像淬毒利刃楔入她眼底。
刀鋒落下,寒芒劈開混沌,黑色的人形異物瞬間化作幾十隻無目烏鴉四散而飛。
最後消失的是那對眼睛。
懸浮空中的墨綠色瞳仁寸寸龜裂,磷火幽光凝成兩道煙瘴久久不散,蛇形盤踞原地,腥味刺鼻。
鏽蝕般沙啞的機械嗓音自地脈深處湧出,每個音節都帶着地動山搖的共振轟鳴:“異、世、人——”
尾音拖拽着古老廟宇的回響,震落檐角百年積灰。
地面爆裂開,在令人牙酸的崩裂聲中咔擦塌陷。
轉瞬間兩人之間已橫亘着三丈寬的深坑,腐土碎岩仍在簌簌墜落。
地底再次傳來連環爆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