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顧曦像是完全沒有聽見這個破碎聲一樣，隻自顧自盯着乘風的眼睛，像是不滿意他忽然扭頭，于是落在他肩膀上的手再次出動，掰過他的下巴，把臉轉了回來。

“好看。”顧曦說道。

“什麼？”乘風聲音有些許喑啞。

“你的眼睛，”顧曦看着他，“很好看。”

就在這時，門口響起腳步聲，是剛剛去煮醒酒湯的人回來了。

乘風管不着那麼多，急忙把顧曦的手從自己的臉上、手臂上拿下來，自己則站直了一些。

不過眨眼間，那人就進來了，“公主，這是醒酒湯。”

乘風示意她放在桌上，等她出去了，自己則去一邊擰幹了手帕，走回來，就要給顧曦擦拭。

但顧曦卻撇着嘴，“你竟然敢撇下我。”

乘風一個頭兩個大，直愣愣地站着，“我……我沒有。”

“你有，”顧曦說着，還擡手指着他手臂，“你不讓我抓着你。”

乘風苦笑不得，“殿下，我是給您拿手帕去了，難不成您要醉醺醺地去睡覺嗎？”

顧曦想了好一會，而後還真聽進去了，“好吧，本宮原諒你了。”

“多謝殿下不與我計較。”

好不容易給顧曦擦完臉，又哄着她喝完醒酒湯，而後哄着她上床去睡覺的時候，又哄不動了。

顧曦死活不肯睡覺，甚至拉着乘風就要出門去。

“您這是準備去哪裡？”乘風問她。

“去看月亮。”

乘風沒想到顧曦還想着這事，軟的不行，那便隻得來硬的了。

于是，他低聲說了一句“得罪了殿下”，而後彎下腰，把顧曦攔腰抱起。

不管顧曦的掙紮，他徑直把她放在了床上躺下，又迅速拉過被子蓋上。

“殿下您聽話，閉上眼睛就能看見月亮了。”

顧曦眨眨眼，“真的？”

“千真萬确。”乘風應得毫不猶豫。

顧曦像是在懷疑乘風這話的可信度，于是睜圓了眼睛，盯着他看了片刻，而後終于半信半疑地閉上了眼睛。

乘風蹲在床邊，根本沒敢坐在床上，就這麼半蹲着看着顧曦。

一張小臉被粉白二色占據，因為閉着眼睛，顯得格外的乖巧，平日裡的威嚴也好，憂慮也好，統統從她身上消散，像是沒有任何事煩惱着她。

乘風心下一動，他忽然想着，這樣的人，就應該沒有任何需要顧慮的事情，每天最大的煩惱就像是剛剛一樣的，看不到月亮。

可是，她不需要看到月亮。

月光像一塊銀布一般籠罩下來，甚至穿過窗棂，和着室内燭光一起，印在乘風背上。

他就蹲在那，靜靜地看着床上睡着人，眼睛一眨不眨，目光從顧曦眉梢緩緩移到那朱唇，有幾根發絲落在她臉頰上，搭在唇上，乘風屏息片刻，而後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撥開。

手指難免觸碰到她的臉，因喝的酒多，此時她的臉頰熱，但軟。

乘風把發絲撥開之後，才終于強迫着自己移開視線，準備離開。

他怕自己忍不住，就在這裡蹲一晚上。

隻不過，面前這個看似沉睡的人兒似乎并沒想着讓他好過，就在乘風堪堪站直起身的時候，顧曦忽然睜開眼睛，那雙方才還迷離且混沌的眼眸忽然變得有神，像是極為清醒，她伸手再次抓着乘風的手臂，并坐了起來。

乘風根本沒想到顧曦會忽然醒過來，更是沒想到自己會被她抓住手臂。

霎時間，乘風慣性往前撲，幸而他反應快，一隻手撐在床上，才繼續了自己往前壓的動作。

但盡管他動作再快，還是直接對上了顧曦仰着的臉，朱唇輕點在自己臉上。

乘風靜止了片刻，而後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中一樣，迅速往後仰。

隻不過顧曦顯然不知道她自己做了什麼，隻徑直地盯着乘風，而後輕啟朱唇，“乘風，謝謝你。”

說完，她便閉上眼睛，頭一歪就睡了過去，乘風眼疾手快，伸手扶着她的後頸躺下。

燭芯發出輕微的噼啪聲，在這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像是提醒屋裡的人時間的流逝。

乘風站在床前片刻，垂在身邊的手抽動了一下，他努力克制着自己那翻湧而上的情緒，平時犀利的眼神在此時像是被月光強行禁锢在深處，隻剩下一片難以克制的溫柔。

乘風足足站了一盞茶的時間，而後意識到自己不能繼續待在這裡了，他轉身出門，叫了一個平時在院子裡伺候的人守着門，然後逃似的回了自己屋子。

他屋子後面有一個小院，院子有個水缸。

乘風進屋之後，門靠着門，心中波瀾難以平息，臉上的觸感久久不能散去。

他吞咽着喉嚨，而後終于沒忍住，擡手貼在臉上剛剛被親到的地方，但也正是擡手之間，他聞到身上傳來的茉莉花味。

那是今晚的酒的味道，不，那是顧曦身上的味道。

整個人仿佛被火灼燒，乘風關上門後，直走到小院裡，拿起木勺撈起缸裡冷水，就往自己身上倒。

半個時辰之後，乘風換了一身衣裳，重新出現在了顧曦的屋子裡，隻是這一次，他沒有進入内屋，而是跟以往一樣，靜靜地待在珠簾之外，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