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天色愈來愈暗，顧曦身後的銅鏡，因為兩側沒有燭光照耀，從鏡子中已經看不見顧曦的身影了。

她坐在鏡前，卻背對着鏡子，鏡子裡的模糊像是把她吸了進去，周圍一片混沌。

乘風盯着那一片混沌，他想把顧曦帶出來。

“殿下，我會一直在您身邊的。”

兩人身處在屋内兩邊，但顧曦卻忽然覺得，自己身後也站了一個乘風。

乘風回完了話，動身走向一邊的燭台，把殿内的幾盞燈點亮，又回到顧曦身邊，這時發現，鏡中的混沌已然消散不少。

此時的顧曦已經面對着鏡子，正慢慢卸着钗環。

乘風想問要不要讓執書她們進來，但不知道為什麼，卻是把話憋了回去，就站在她身後，看着這一幕，珠翠搖曳，映着燭火，好幾回都差點讓乘風睜不開眼睛。

玉一般的手指在頭上摸索，一隻步搖搖搖欲墜，最後往下墜了墜，挂在了頭上，顧曦靠着動靜摸到了步搖，但步搖勾住發絲，動作間扯到頭發，她輕嘶了一聲。

身後的乘風緊緊盯着那跟步搖纏繞的發絲，五髒肺腑也像是被什麼纏繞，無風不起浪，但此時他心尖上卻蓦然泛起一陣漣漪。

他擡腳上前，伸手扶着那隻步搖，卻難免擦着顧曦的手過去。

顧曦愕然擡眸，便在鏡子中看見乘風近在身後的臉，那雙淺褐色珠子一般的眼睛此時卻專注地盯着自己的頭發，“殿下，您别動。”

顧曦就真的不動了，手在頭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等待什麼，但不一會，她便把手收回身前，任由乘風在自己頭上跟那隻步搖鬥智鬥勇。

她能感覺到發絲在被牽動，但因着身後的人動作輕柔，所以她也沒有察覺到疼痛。

顧曦就這麼在鏡子裡看着乘風的一舉一動，他輕蹙着眉，忽然終于松開，同時還有一隻步搖被他遞了過來。

顧曦一直盯着乘風的臉，此時任務完成的乘風也順着鏡子看了過來，兩人的目光在鏡子中撞了個實打實。

而就在這時候，顧曦才忽然意識到，乘風寬肩窄腰，不僅身量高，體量也大，眼下站在自己身後，竟然像是把自己全部納在身前，整個鏡子中，隻能看見他，其餘的，竟是看不見芳華宮的半點裝潢。

但意識到這一點的顧曦卻發覺自己居然有些輕快。

乘風的氣息像是撲在自己臉側，顧曦強裝淡定，伸手接過步搖。

“你……”

顧曦張了張口，她知道自己想說什麼，但同時她也知道自己想說的其實不合規矩，但乘風就好像是真的把她看透了，在顧曦頓住之時，順着開口，“我給殿下把這簪子都卸了吧。”

說着，他并沒有等顧曦回答，而是直接上手。

隻不過顧曦倒也沒有拒絕。

她的目光繼續留在鏡子上，任由乘風做着這不合規矩的動作。

頭發一絲絲散落，幸好燭火搖曳，誰都看不見顧曦臉上的暈紅。

-

翎京的天氣一到冬日便總是要下雨。

前些日子，烏州劉家一事的記錄已經到了翎京，太皇太後和裴衡兩人看完立即沉了臉色，顧曦好說歹說，才免了烏州知州等人的處罰，隻是搬進芳華宮中的東西都多了一番。

顧曦看着門口還在往裡搬的東西，臉上并無波動。

抱弦：“公主，太皇太後可拿過來了許多好東西呢。”

顧曦沒應，她知道，這裡面有一大半的東西，都是裴衡混進去的，要如果都是皇祖母送來的，她也不會跟現在一樣，悶悶不樂了。

“快下雨了，”顧曦說道，“讓他們手腳快些，别淋壞了東西。”

這批東西要是淋壞了，保不齊就要有一批新的進來了，她可實在不想這宮中全是裴衡的東西。

抱弦應了聲是。

顧曦沒有在窗邊站多久，便回了殿中，執書适時把茶端了上來，顧曦卻搖了搖頭，“那小太醫還在嗎？”

“在，這些日子擔心您不舒服，就讓他一直在偏殿住着呢。”

“讓他把之前開的那個藥方，再煎一副過來吧。”

執書不解，“殿下，藥不能随便喝呀。”

“做做樣子而已，”顧曦看向殿門，“待會要有人過來了。”

天空陰沉沉的，偶有雷聲，但是不下雨，隐而不發。

藥剛煎好端進來，門口就有人通報，“公主，玉太妃來了。”

顧曦朝乘風看了一眼，又看一眼那藥，乘風會意，端起藥，走向殿中角落的花盆邊，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