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皇祖母沒有直接應下，但從她的反應來看，顧曦知道她已然認可了自己的提議，隻是不知道她心中想着什麼，皇祖母似乎不想讓自己覺得她對自己的話是百依百順的。

但不管怎樣，讓吉布哈歸北的消息還是在朝上拍案确定了，隻是随之而來的還有另一件事，因為擔心吉布哈在路上遭遇什麼不測，更為了避免此次是餘北設下的陷阱，朝上為誰領兵護送吉布哈回去并巡視一遍邊境之地吵得不可開交。

太皇太後忽然打了個噴嚏，秋嬷嬷便緊張起來，“這眼瞧着吹春風了，太皇太後莫要着涼了。”

“無礙，”太皇太後擺擺手，“哀家隻是想事情想得入神了。”

秋嬷嬷：“還是讓楊太醫來瞧一瞧吧。”

太皇太後沒有反駁，于是秋嬷嬷便讓婢女去傳喚楊太醫。

号完脈，楊太醫才開口道：“太皇太後尊體無礙，隻是早晚夜間還是需得多加幾件衣服。”

秋嬷嬷一一記下，“必定照做。”

楊太醫便收拾着藥箱，要退下時，卻有些猶豫，太皇太後看出他與平日的利索不同，于是問了一句，“怎麼了？”

楊太醫手下一頓，心内糾結萬分，于是回答，“無事。”

因着近日事多，太皇太後原就有些不快，聞言哼了一聲，“當真無事，莫要被哀家查出來了？”

楊太醫急忙跪下，“不敢瞞着太皇太後，隻是前些天，臣回太醫院當值，卻發現臣整理的太皇太後用藥簿被動過。”

太皇太後何許人也，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有少了什麼？”

楊太醫當年與太皇太後合謀，做出那場戲的時候，他便一直當心某日東窗事發，于是就算太皇太後一時間沒有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他也早早地将此事收了尾，将那東西藏了起來，面對太皇太後的詢問，他也隻道：“不曾，那記錄，微臣早年間便收到别處去了。”

楊太醫低垂着頭，沒看見太皇太後眼中閃過的一絲殺意，“很好，你可有懷疑的對象？”

楊太醫腦中閃過好幾個人，但最終，隻是搖搖頭，“沒有。”

“下去吧，那東西還是盡早處理了的好。”太皇太後說道。

等人一走，太皇太後便立即讓秋嬷嬷附耳傾聽，“這人是不能留了，物件也不能留。”

秋嬷嬷會意，“老奴記得了。”

太皇太後頓了頓，又道：“去請皇上來。”

有些事情，也瞞不得了。

太醫院中，楊太醫拎着藥箱回去，看着來來往往的人，心中忽然感到一陣悲怆，他這輩子救過那麼多的人，卻偏偏在那一件事上，害了人。

他重重閉上眼睛，突然覺得自己必須告假，回家一趟。

楊太醫忽然回到家中，其妻子難免吓了一跳，“夫君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楊太醫搖搖頭，又招手示意妻子跟上，兩人到了書房，他打開暗格，從中取出一本記錄，聲音凄涼，“都說醫者仁心，學醫自當是為了救人，可我卻誤了人，兩條人命，因此而去。”

其妻皺眉，“夫君為何這麼說，可是宮中出了什麼事？”

“五娘，倘若為父遭遇不測，有人到家中來尋此物，不管是誰，你便隻管讓他掠去，不要聲張，亦不要報官，若真的出了此事，你便帶上全家，離開翎京。”

慈甯宮中，衆人屏退，殿中隻剩下太皇太後和裴衡二人。

原本裴衡心中還有所不滿，但聽完皇祖母所說，眉頭皺成一團，“黃祖母說顧璞姑父通敵叛國，這怎麼可能呢。”

“這是真的，不然皇祖母這麼喜愛你與舒兒，又為何要拆散你們二人呢，”太皇太後又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你若不信，便看看此信，你以前常去長公主府，想來肯定認識你姑父将軍的字迹。”

裴衡半信半疑，接過紙張，隻見上面寫着“皇帝病重，北方來攻，南可趁機而入”，而這分明就是顧璞的字迹。

他是個武将，也未曾學過幾日詩書，字也寫得狂放不羁，為此，裴衡強住長公主府期間，不少聽見長公主對着顧璞耳提命令，要他習字。

“這……這怎麼會呢？”裴衡臉上震驚不似作假，“顧璞怎麼會通敵叛國呢？”

“哀家也不願意相信，但這字迹确确實實是出自顧璞之手，況且這信，是當年攻進撫南軍隊帳中的将士，從扶南王的帳中取得，又硬生生跑死三匹馬，才送回京中的。”

她歎了口氣，“當時你父皇也不願意相信，又加上你姑母忽然去世，這才心内煎熬薨了的。”

裴衡在這期間，哪裡還有想不明白的，“所以，皇祖母便是因此，才不肯讓望舒嫁給我的？”

太皇太後歎了口氣，都這個時候了，這個孫兒還在想着望舒，也不知道是不是該誇他鐘情呢。

隻是太皇太後不知道的是，裴衡心底想着的卻是，如果顧曦知道此事，為何皇祖母不幹脆趕盡殺絕呢，又或是，以此事逼迫，那望舒不就能成為自己的女人了，而自己，甚至不必用皇後之位誘之，而是空出這個位置，留着更有利用價值的人來坐。

“此事皇祖母已經探過，舒兒并不知情，但難保朝中沒有知曉此事之人，若是有一日東窗事發，舒兒坐在後位之上，實在是不妥啊。”

裴衡卻想起來另一件事，“母後也常常勸朕斷了這個念頭，是因為母後也知曉此事？”

太皇太後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