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千穗高聲打斷太宰治沒有說完的話,将腦袋中幾乎空蕩蕩的詞彙庫搜刮了幾遍,憋出幾個單詞,“我,你,女兒!”
織田作的目光在太宰治和千穗幾乎一樣的眼睛中來回移動:“太宰,你......”
千穗時刻注意着身後的動靜,她聽見兩個老師的聲音越來越近了,她緊張得心如鼓擂。
眼前這個男人的手上打着繃帶,很可能不是善茬,也許能借他之力擺脫眼下的追捕。
看他表情,大概率不會主動幫她,但沒關系,她還有PLAN B。
如果男人不幫忙,她就狠狠咬他小腿激怒他,這樣他就會報警了吧,把她“監護人”一起叫到警局協商賠償事宜。
隻要能夠見到警察,事情就會好起來的。
千穗這麼想着。
“太宰,她的眼睛跟你的簡直一樣,難不成是你過往搭讪的哪個女孩生下的......”織田作對着太宰治露出不贊同的譴責目光。
太宰治攤手:“我可不會對女士做出這麼無禮的事情。”
“那這個小孩怎麼回事?”
太宰治盯住千穗的眼睛。
千穗感到一股難以反抗的壓迫感如同小山似的朝自己壓來。
“爸爸......”她緊了緊抱着太宰治小腿的手,聲音漸弱。
她一睜眼就拼命狂奔幾乎沒有停歇,體力已經所剩無幾,額頭上的血迹已經完全幹涸在臉上,頭發絲亂糟糟的,她滿身狼藉,惴惴不安的情緒下,手掌心和膝蓋處的刺痛越發強烈。
一隻大手抓住她手臂,避開了她的傷口。
千穗看着那隻纏着繃帶的手,不合時宜地走了神。
自己身處異國,這具身體還是個孱弱的幼童,身後則是不安好心的追兵,而周圍是聽不懂的語言。
未來的路被濃霧覆蓋,一想到五分鐘以後她的下場是生是死都不明朗,無助和委屈就難以控制地湧上心頭。
熟悉的孤獨感和無力感猶如陰魂不散的魔鬼,跨過時空重新将她緊緊纏繞。
被風吹得幹澀的眼眶逐漸被淚水打濕,千穗努力咬住嘴唇,不讓自己難堪地哭出聲。
盡管她現在就是一個五歲小孩的身體,可以盡情地哭嚎。
畢竟不會有人認為小孩大哭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這位先生,謝謝您幫我們抓住了她,她生了重病本應好好治療,但她實在太不聽話了,居然逃了出來,還把自己摔成這副樣子。”
如釋重負的女聲中摻雜着笑意,那聲音落在千穗耳中仿佛惡魔終于逮到了獵物,令她膽戰心驚。
抓着自己手臂的那隻手用她難以反抗的力量,輕輕松松就将她從身上剝了開。
千穗張開嘴巴——
“我失散多年的女兒,可算找到你了。”
即将咬上太宰治小腿的千穗動作頓住。
兩隻手卡在千穗的胳肢窩下方,将她抱起,她順勢摟住對方的脖頸,有些迷茫地看着太宰治的神情。
太宰治的臉上挂着無懈可擊的笑容,對着面前的兩個老師問道:“抱歉,剛剛太高興了,沒聽清你們說了什麼。”
眼看女童要被突然冒出來的怪人抱走,兩位老師對視一眼後,其中一個老師上前一步說:“我想您是不是認錯了?”
“認錯?她長着一雙和我一樣的眼睛。”
“這......可世界上相似的人很——”
太宰治卻不再聽她廢話,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冰冷的眼神輕輕掃過對方的臉,這一眼的涼意令兩個人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渾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間涼了下來,僵在了原地。
太宰治抱着千穗轉身,邁開步伐就要離開。
“等、請等一下!您不能帶走她!”剛剛站出來的老師鼓起勇氣喊住太宰治。
千穗勉強分辨出了“等等”和“不能”,于是一顆心下意識地懸起,摟住太宰治脖頸的手緊了緊。
而太宰治仿佛聽不見身後的呼喊似的,步伐不停。
老師急了,大步一跨,就要上前阻攔。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靜靜觀察的織田作面無表情地跨步,橫在中央。
“奉勸你們放棄吧,繼續糾纏的話,可就無法保證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了。”
話語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對付小孩綽綽有餘的老師,在對上比自己高大的男人後,不得不放棄對千穗的追捕,隻能盯着千穗的影子直到沒入人群中。
千穗瞪圓了雙眼,直到再也看不見孤兒院的制服後,才放松了神經。
——總算是擺脫他們了。
當下最可怕的危機褪去後,身體上的疲憊像海潮一樣拍打而來,将她迅速卷入浪潮的海底。
等等,還不能睡......
這個随便認的爸爸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還不知道呢,還不能......
“嗯?竟然這就睡着了?”太宰治聽着耳邊均勻規律的呼吸聲,不免覺得好笑。
剛剛這小鬼張開嘴巴準備咬他時的樣子,他可是完完全全收入眼中。
追上來的織田作打量幾眼即便是陷入睡眠也仍然緊皺眉頭的千穗:“太宰,這小孩你準備怎麼辦?”
“先帶回偵探社再說。”
織田作微驚:“你真的要養她嗎?”
他作為太宰治的摯友,知道他做事有數,不會真的有一個流落在外的女兒。
并且以他的脾性,并不會做出慈善家一般的收養行為。
因此對于太宰治要帶她回武裝偵探社的決定,織田作感到十分困惑。
太宰治沒有回答,卻愉快地勾起了嘴角。
太宰治仿佛心血來潮一樣的表現,令織田作無奈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