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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鴉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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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薛敢喝道。許慕臻的一舉一動脅迫他的安危和虛榮,“你放不放?”

許慕臻一掼到地,汁水四濺,如針似芒。

薛敢揪住他的衣領,“你什麼意思?”

“你什麼意思?”尖聲模仿薛敢的陰陽怪氣反問,薛敢跌得人仰馬翻,滾了兩圈,自他剛爬上來的樓梯咕咚咕咚下去了。

小姑娘細聲驚叫,很快恭敬叫道:“師父。”

許慕臻沒動手,他順着少女的視線望向屋頂。懸梁上坐着須發如墨的老人,青綠交領襯衣,袖口寬大,背上一頂竹編席帽,按着一對漁鼓筒闆,用道情的拍子罵道:“胖饅頭連說話都學不好,飲牛津誤人子弟快點跑。”他翻身而下,與年齡不符的輕健靈活,兩腳蹬到薛敢肚腹,借力一個前空翻,甩着長袖穩穩落地。

老人閃現到許慕臻身後,捋着玄練長須上下打量,痛心疾首地問:“連胖饅頭都打不過?”

“張老前輩,您又欺負我!”薛敢費力爬起,大聲抗議道,“别在小容面前那樣叫我!”

“怎地?胖饅頭胖饅頭······”綠衣道人手一插腰一挺,“小容早知道你是胖饅頭,她還說你是蘑······”女孩突然聽到老人出賣自己,連忙拿芝麻餅塞住老人的嘴,佯作痛心地扮出哭腔,施施然下樓,“阿兄,你沒事嗎?我好擔心!”

老人咬下一口餅,滋滋有味吃了,補上後半句,“菇豬肉餡的。”

高向“噗”地發笑,可餘光裡的許慕臻陰沉積郁,他愧疚于笑得不合宜。可老人向他擠眉弄眼,他又捺不住笑。

薛敢揉着痛處埋怨,一面上樓來,“張老前輩,我跟您親如叔侄,您向着外人!”

張道人毫不遲疑扇出一巴掌,“你欺負人罵人,還叫我偏袒你,你傻還是我老糊塗了?”

薛敢的肥頭碩耳漲得通紅,半是惱怒半因挨打,他一甩袖袍,“您還不如别來呢!”他氣沖沖下樓,蝦兵蟹将一齊跟從,大搖大擺出茶樓去。下樓時與女孩照面,“小容,有空找我玩。”

這次,砸東西的換成道人了。“瞧他那德行,管不出人樣來!以為我老道是來看他的?可笑,他爹都請不動我!”

博士強顔歡笑來勸和,望向一地碎瓷心疼地搓手,少女補給他兩百文錢,柔聲道:“麻煩收拾一下,送些素菜來。”

張道人發夠脾氣率先落座,知會兩個少年,“坐,吃東西!”

“不必。”許慕臻要走,女孩擋在先,掏出一隻精巧的瑪瑙瓶子,玉潤含光,碧翠靈微。

他這才仔細打量女孩,梳着尋常雙髻,雪肌上工筆細緻描繪出纖秀五官,雙目也似瑪瑙浣塵無瑕,寬松長衣拖曳在瘦弱形容上,比不得江采萍的花容月貌也比不得其鋒芒。

“藥收着,小容的金創藥比外頭那些好。”張道人往嘴裡拎了數根醋芹。

小容音容稚嫩,卻守禮地說:“對不起啊。”

不該她道歉的。

尚青澀的眉目,竟投出垂憐的一瞥。

許慕臻移開視線,“錯不在你。”

瓶子仍在女孩手心,泛出冷冷淚光,但被高向拿住。

憨實的男孩一幅可靠神色,“我拿給他。”他見女孩受挫氣餒,已跟上去的身子又縮回一半,“他心情不好,不是對你。”

小容展顔,“謝謝你。”

這平凡女孩别有一段煦暖,既能容忍薛敢的蠻橫恣睢,也能承受許慕臻的冷落,少見得如同高向。

高向受人之托,将瑪瑙瓶放進許慕臻衣袖中,冰涼觸感驚得他一震,“什麼?”

“收着吧,你當看出那小姑娘和薛敢不是一類人。”他提起許慕臻的袖口,叫後者無法拒絕,“走啦,看采萍。”

彩繪藻井,芸輝砌牆,沉香畫棟,鲛绡垂帳。高台正中列席的是許寄北夫婦,随侍的周堯官立側,其後是泉州分舵主容赦及所有講師,茶樓裡白面無須的男客亦在其中。西席設琴,女子熾烈紅妝,兩頰胭脂如酒暈染,玫瑰紅的水綢灑金五彩鳳凰紋長衣迤逦至台下,顯耀翎尾。她是本試奏樂的琴師,也是伏羲門講師,其後更有方響、橫笛、笙、筚篥、大鼓數人,共奏三曲,弟子各顯神通,舞較高下。

“今年陣仗如此駭人,教主都親自來,”高向倍感蹊跷,“難道他也來看采萍?”

許慕臻嘴角抽搐。

可謂喜你成疾,藥石無醫,看誰都提防是情敵。

江采萍擅跳文舞,擇了水影紅金縷撒花大袖,湖綠密織金線的海棠花裙。頭梳百合髻,滿頭赤金鑲青金石的钗環,手持一株金錢綠萼梅,是其父江仲遜重金尋獲的貴種。

轉軸撥弦,樂音清亮,台上火袖淩波,若仙子将飛而未翔。

許寄北夫婦目光難移,隐在華蓋陰翳下的白面男客同樣抿唇而笑。

歌盡舞罷,一列美人欠身,主母夫人踱到江采萍面前,執手叙道:“你叫什麼名字?”

“家嚴江氏,取‘于以采蘋’之意,賦名采萍。”

白面男客緩聲道:“于以采蘋,南洞之濱。夫妻循法度,承先祖,共祭祀,衍嗣綿延,福祉悠長。”

江采萍垂顔不語,狀似無意地眄過台下,隻一擦到許慕臻便收卻。

許慕臻指着時時藏鋒于暗處的錦裝男客,“你認得教主身後那人嗎?”

“認識!”高向颟顸說道,“他肯定對采萍别有用心!”

許慕臻一巴掌拍在他不成器的腦袋上。

試煉已成定局,他們需搬出三十人共一室的弟子房至各門精廬。往日,許慕臻武功出衆,同輩忍耐了他的傲慢孤漠;而今看來他武功平平,行為礙眼,江湖再見前必須出一番惡氣。

此間弟子房,薛敢座下四大天王八大金剛占了其六,在許慕臻踏進房門前把他是周堯官奸生子的绯聞傳得人盡皆知。

“許慕臻,合着趾高氣揚這麼久就一拉曲兒的?過來,伺候你大爺滿意了多賞你幾錢!”

“别說,他真适合當伶官兒,看這皮相。”

“瞎,不曉得人家親娘是美人花嗎?博覽群——莖——”他故意慢嚼暧昧的幾字,惹得衆人發谑。

此人是薛敢座下頭号天王吳勇,眼歪嘴斜卻有一顆赤子之心,全身油水都貼給薛敢,隻給自己留一層皺巴巴的皮。他其實有匹夫之勇,往往最先找許慕臻的茬兒。

房中還有一個孫程,試煉對上許慕臻輸得徹底,需再熬三年,因而懷恨在心,便與天王金剛之流為伍。七人套繩索一齊撲上,禁锢許慕臻四肢後還有餘力,吳勇知道許慕臻傷及肋骨,告好所有人往肋骨打。許慕臻急運内功護體,可氣息運至足三陰經因傷出岔,再一陣密集的拳雨,他生生承受住一番淩虐。

其他人道路以目,不敢得罪霸王團夥,也不忍心看,紛紛湧出房門各奔東西。弟子鬥毆滋事,講師是不理的。弱肉強食是飲牛津的風尚,不問善惡,無關對錯。

七人輪番上陣,發洩夠了,向口角流血的許慕臻狠狠啐幾口,乘興而去。

許慕臻頭腦昏沉,四肢百骸如受車磔酷刑,自救地找藥瓶,卻疼得夠不到。高向說過他會在萬舞試煉後向采萍做一番蒹葭追溯的告白,所以指望不上他。

沒什麼,許慕臻想,他可是從第一次試煉的鬼蜮裡掙紮而生的幸存者,睡醒便好;或者高向回來,一定不會坐視。

但他唯一的指望此時把懷中木龛藏得死死,最不想見到許慕臻。

星夜寂暗,孤月迷離,弟子房黑黢黢一片,無燈無火。微寒小徑引來許慕臻平素相交寡淡的兩人,其中一個白日還打赢了他。

謝翩酷愛一柄玉骨扇,開阖扇面的聲響如風撫修竹,清格疏朗。人亦如此。

“謝某性貪,自林間與箬伶姑娘一遇,終日慮念何時能與姑娘再見,今夜良辰佳期·······”

“你有話直說,别繞彎子。”

謝翩歎了口氣,“箬伶姑娘,你能不能别時刻想着令妹,和我待一會兒吧。我考入黃老了,你怎麼樣?”

“我在越女。”

謝翩支吾半晌,自己找補道:“令妹呢?”

“她在仙倡,”冷冽的音線如扯斷暗夜的變徵之弦,“還有事麼?”

許慕臻昏醒之間,翻轉呻吟,謝翩立刻如驚弓之鳥般慌道:“誰在那裡?”

數隻烏鴉撲簌老翅掠遠。

謝翩高聲道:“我奉勸你,你若诋毀箬伶姑娘,我絕不放過!”

柏箬伶如高嶺之花般孤峭,“并非見不得人的事,愛說叫他說去。”語罷徑自走了。

謝翩追不上一朵注定飄遠的流雲,心傷地摸了摸額角,回首見房門大開,以扇探路進到内室。阒靜灰頹中,隻一團瑟縮人形,他半天沒認出這是白天給他造成最大困難的對手。

“許······你被洗劫了?”

傷重的他隻能發出難以抑制的嗚咽,捂着肋骨汗流浃背。

謝翩探知許慕臻的脈搏,急道:“快調息!元氣遊竄,流失太過!”

謝翩手忙腳亂地抓住瑪瑙瓶,味道獨特,卻也不是調養内傷的藥,他慌張抓頭,最後扶住許慕臻說:“我得找個大夫,你等我!”

許慕臻渾身抽搐,咬緊牙關,隻出氣沒進氣,默許了。

謝翩急匆匆奔出房門,往左兩步,又往右兩步,不知求助誰,想到許慕臻的性命一力托付于他,唯恐有失,焦灼如焚。

謝翩與許慕臻并不親厚,因此許慕臻也分不清他是真去請大夫,還是借口遁逃。傷處似淩遲的刀剖切髒腑,錯亂的真氣冰泮流澌,是夜如此輾轉,何其漫長。

半是臆幻,許慕臻朦胧中見到推門而來的窈窕身影,白衣似雪,鲛绡薄紗,鋪灑泠泠婵娟光輝。絕美的女子,面帶心疼與溫柔,素手撫平他所有受過的傷、獨自吞咽的委屈。

“阿娘······”他在寬厚的懷抱裡漸漸安頓。

隻是隔日蘇醒異常驚悚。

謝翩僵硬地被他抱着,一副任憑做主的獻身表情,等許慕臻推開。

許慕臻話都說不利索了,“你,這·······”

謝翩擺動玉骨扇解釋:“誤會!都是誤會!你聽着,昨天你受傷我給你找大夫對不對?伏羲門的講師救了你,叫我搬你住進精舍,我背你的路上,你一直叫我阿娘,我我······我卻之不恭······你你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再說我心屬箬伶姑娘,你不要清白我還要得!”

肋骨已矯正包紮,紊亂的内息平穩複初。

許慕臻欲拱手唱喏,謝翩先一步化解他的手勢,“跟你交情雖淺,能幫上忙還是高興的。容易誤解的事,你千萬别說出去!”他豎起食指緊壓唇上,直至許慕臻點頭,玉骨扇點了點桌上一隻布包,“昨天你的衣衫扯破了,我正有一件沒穿過的,借你應急。我走了,你養傷吧。”

屋内“吱呀”一聲陷入空寂。

挨打時候,許慕臻把全世上的人都恨了一遍。

可此刻他看着謝翩的布包、小姑娘留贈的傷藥、精舍裡舒服柔軟的綢被,被燙熱的心露出脆弱的本來模樣。

日正,萬舞試煉奏樂的琴師着石榴腰彩,拖曳杏黃裙裳,鵝绫帔帛傾垂,一雙鳳頭絲履邁入精舍,嗔道:“剛分到我門下就缺勤曠課,反教為師看你。”

她正是伏羲門講師李莊姜,面部輪廓立體而分明,妝畫豔極。

她冷哼一聲,怨怪的語氣似撒嬌,不輸黃莺的婉轉,“救命之恩,授業之德,見我連招呼都不打?”

許慕臻并非忘恩負義,隻是沒見過狐媚,他不谄媚不調笑,就接不住話。李莊姜三十上下,風華卓絕,容止卻無半點莊重。

李莊姜輕佻地撚着鬓間垂發,雙腿交疊,雪白纖長的腿在薄紗裡隐現,“筋肉強健,骨架雄闊,左手竟有反關脈,不過你該知道我伏羲門修行樂律,你的資質與此毫不相幹。”

鳳仙染色的腳趾熟稔地挑撥他的長發,罕少的異域奇香漫進鼻腔,許慕臻本能地後躲。她卻不依不饒地踏住心口的位置,許慕臻警惕地瞪她,她就如大開撩人之姿的芍藥散開肉瓣,花蕊亭亭。

“說句話會死嗎,市井兒?”

許慕臻低頭,正瞧着她大裳拖尾的紋樣,似花而非花,飽滿地繡了石竹和新月,還有說不出來的紋章,别有華麗奇想之美。李莊姜支頤半卧,赤足穩落榻側,“周堯官囑我管束你,奇了,你是他什麼人?”

他恨了這麼久,思念也與之俱增的至親,因萬事非和李莊姜幾次三番的追詢,許慕臻已能完全确定,他們必有難言之隐。

自此,許慕臻白日學習樂理。由古琴起,定心息慮,令五徵與心相對,先學調弦。他從未接觸音律,較同門進展遲緩。

李莊姜曾嗤之以鼻,“你是靠臉分進來的吧。”

樂道之存,鴻蒙浩瀚,人心不古,才将其視作玩物喪志。聖明李隆基雅好音韻,飲牛津才姑且培養梨園子弟以備時需。

入夜,李莊姜引許慕臻進跨院修煉武功。起初不過是元氣吐納收放的技巧,許慕臻已足夠精通,如此李莊姜才教一點秘技。然這秘技乃是偏門左道,調制藥粉晾幹後的面皮可做假面,與人往來的手勢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放暗器,養蠱、煉毒、機關、反間。

許慕臻敗與薛敢後尤其厭惡宵小詭詐,但他知道李莊姜武道不精,所以也盡心學着。

時日漸多,李莊姜也覺出他俊才堅卓,這些玩意兒她自認實用,可到底虧待了他的天資。

心随念動,她屏退扈從,隻領許慕臻一人入内帷,屋中绮羅扶風,李莊姜撥轉牆上挂畫的機關,隐入密室。

室内砭骨寒意,道狹深幽,四面玄冰。正中黑岩質料的古樸台座,油燈燃起,四面來光交疊于台座的一匹絲綢之上,綢布陳舊泛黃。李莊姜削蔥般的細指向絲綢一點,“這本廣寒功我練至第三重便無法進階,寒氣遊走經脈無處排遣,自苦不堪,思前想後揣摩數年。也許左手反關脈的你能将運轉的寒氣洩出列缺。我先帶你練至第三重,後面看你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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