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慕臻凝視酒漿,水面浮出一雙眼回望他,點亮他的笑,“她肯定每天想我,想好幾遍。”
夜半隻有元宵一人回來,問他虹虹到底屬意誰,元宵強忍笑意:“虹虹姑娘不知道老大喜歡她,老大又認為自己是熟客,買魚總少人家幾文,所以姑娘把珠钗香囊之類的定情物當成墊補,才沒計較。”
湛、許好一番笑。
虹虹是市井養成的潑辣美人,布裙素樸,可巧手的她收集漂亮的雞毛制成流蘇挂在衣袖上,式樣新穎無二。
王大狗打算攜虹虹北上,湛、許将他送到驿道上,元宵還代表了情傷不愈閉門治療的宇成。王大狗拱了拱手,滿臉羞愧之色,“謝謝各位,我王大狗永遠不忘你們的恩德。”
湛謙叉手回禮:“言重了,相逢是緣,前路多加小心。”
王大狗咬了咬厚重的嘴唇,說道:“我聽說了郎君們的事,混元堂将貨物賣給何人何地我不清楚,但我肯定貨不加字,混元堂隻在整箱貨包上标注字号。”
許慕臻拿出火彈殘渣,“這是混元堂生産的嗎?”
王大狗檢驗成色,反複看了看,“對。混元堂有獨門工藝,市面上的都不及,我敢作保!但字是後來加上的,字的刻痕與我們的模具不同,刻印的手法也不一樣。”
“多謝。”許慕臻現在可以斷定,有人買了混元堂的貨轉運益州,刻上字迹,又精心布置到六韋花山莊的英雄集會,矛頭直指飲牛津。無論許寄北是否出現,他都将成為衆矢之的,義憤填膺的江湖人遲早會與他對質,那麼許寄北也會意識到,混元堂脫離了他的掌控。設計之人,一方要能取得許玉薤的信任,向他買伏硫黃彈;一方要能取得六韋花山莊的信任,來去自如地布置陷阱。買火彈的大抵是常卿,布置之人呢?
王大狗戆直地笑了兩聲,“郎君可能不信,我在夢裡見過你!上頭追上我時,你替我擋了一下,我就醒了,醒來就得救了。”許慕臻沒有忘記,他臉色變了變,沒說自己的夢。
宇成走進他們當中,别扭地拿出一袋幹糧,正眼沒瞧王大狗,“我沒湛少莊主那麼有錢,你們拿着路上吃。”
王大狗接過,轉向元宵,“咚咚”磕了兩頭,再伏下身去,一衆全把他拉起來。
王大狗抹着袖子哭道:“救命之恩,來日我一定會報答的!虹娘若是生了女兒,就把她許配給恩公,做妻做妾做奴婢,都是她的福分。”
元宵連忙拒絕,“心意領了,萬難從命。我有相悅的姑娘,她若知道,便要不理我。”
宇成勾住他的肩膀,“敢不理你就再找,天涯何處無青草!”
元宵腼腆地抿了抿嘴:“不行呢,是我更喜歡她。”他并不擔憂“更喜歡”讓他低人一等。許慕臻聽得有些愣神:相反,他從不敢教人知道他在感情裡的期待。跟高向要好時,高向跟别人同行,會惹起他的寂寞,但他又決計不會吐露。他隻是一個人幽怨,再見到高向則好像完全忘了此事。被看出在乎,他覺得丢臉——他以為人人如此。可是這會兒他羨慕元宵的坦蕩如砥,才意識到自己的怯懦。
宇成替衆人問了他們都好奇的問題:“哪家姑娘呀?你不說我今兒晚上睡不着覺了!”
“錄事參軍事張家······”
“張參軍家的張蓮座!”
元宵此刻吞吞吐吐:“不是,不是張參軍的女兒。我過早講出來,對人家聲譽不好,等我混出些名堂娶她,我再告訴各位。”
“如果閣下擔心的是上清童子,在下願盡綿薄之力,先辦婚儀可免夜長夢多。”
宇成打斷他:“少莊主,你怎麼比元宵還着急?我告訴你啊,我兄弟的女人你不能碰!你可是君子!再說了,六韋花家大業大,你要多少姑娘不能有,缺這個嗎?”
湛謙百口莫辯,教他怎麼啟齒他也是一隻恓惶的傷弓之鳥,聽聞一點草動仿佛看見裂空的箭矢,仿佛随之胸腔穿透、涼意席卷而來。
宇成挑了挑眉毛,得意道:“張家有我一個婆姨,張螢台,你說她是誰,我叫螢台看好她!”
元宵眼睛瞪得賽過朱門上兩個獅虎門環,“螢台妹妹才多大啊——?”
宇成說的是錄事參軍事張寯的兄長,經學博士張寘的女兒,芳辰七歲半,今年剛開蒙習得五十個字。
宇成炫耀道:“你别看她小,螢台早熟,我不過是幫她家一點小忙,她隔三差五送東西給我······你咳嗽什麼,昨晚上着涼了?”
元宵幹笑兩聲,許慕臻問:“你八個老婆是這麼硬湊的?”
宇成一聽不幹了,“啥叫硬湊啊你妒忌直說!虹虹雖然是誤會,另外七個絕對情真!”
“也許是七個誤會!”衆人沒給面子,前仰後合地笑。